路灯很尽职,照落在父子俩身上。
透过车窗,沐秋水看到赵穆脸上不甘的愤怒,也看到赵父眼里为儿子的无恙而开心的庆幸,替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无奈的自责,比他儿子干脆的愤怒复杂得多。
“小姐……”
“打了就是打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需要替我打幌子。”沐秋水杵着下巴靠在窗边,心思飘然望着窗外,“等下到家的时候,先去德源小区。”
“好的,小姐。”
……
入夜的医院不比白天人多,住院部的声音也随着夜幕降临安静下去。
温建峰头戴一顶鸭舌帽,手夹一个公文包,低着头从护士台前走过。
路过时,他特地压低了帽檐,躲躲闪闪的样子似乎是怕被谁认出来。
温建峰停在一间病房门前,左看右瞄,随后开了门,做贼似的匆忙钻了进去。
门后,温建峰吐了口气,绷着脸从门后往内迈去。
视线刚过厕所墙壁遮掩的部分,温建峰陡然停驻脚步,瞪着病床旁端着碗的人。
空气一度尴尬。
林奕端着碗,到嘴边的面条进也不是放也不是,挂在筷子上干凉快。
随即,慌慌张张放下碗筷,匆忙起身,一脸干笑打着招呼:“温、温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还有,少跟我套近乎!”温建峰拉着脸,一口的不客气。
林奕更是尴尬,就在这时温思琪开口了。
“父亲竟然舍得面子来此,莫不成又想命令我杀死我的孩子?”
明晃晃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温思琪的的冷淡当即让温建峰气红了脸。
“温思琪!你就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温建峰横眉瞪眼高声叱喝。
“您来此若只是同我吵架的,恕我不奉陪,请您立刻离开,不然别怪我不给您面子,请护士小姐来送您离开!”
温建峰耐不住脾气,温思琪也不顺他意,不理会林奕的示意,冷言相怼。
“你——哼!”
温建峰气得冷哼,快步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一块被黑色塑料袋包卷的东西放到床上,又从包里拿出一本户口簿和一张身份证仍到上边。
“从此以后,我温家再无女儿,你们死活也与我无关!”
说罢,扭头就走。
林奕看了眼温思琪,拍拍她肩膀,匆忙跟上,“温大哥,我送送你。”
电梯没停在这层楼,温建峰夹着公文包,低着脑袋站在电梯门前等候。
林奕缓缓走上前,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她揪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梯很快就到了,叮的一声开了门。
“她们就拜托你了……”
林奕还没缓过神,人已经进去电梯,门在缓缓合上,林奕看到帽檐下陡然苍老的颓然。
她又张了张嘴,仍是没能说出话来。
病房的灯光十足明亮,照在黑色的塑料袋上,竟反射出刺眼的反光,令温思琪颇是难受地垂下眼睑。
这时,门又开了,刚去主治医师办公室的温敏钰回来了,她看着床上显眼的三样东西怔了怔神,“哥他……来过了?”
“嗯,被我气走了。”温思琪低着头,嘴角弯起一抹嘲意,“姑姑,为什么人总要犯了错后才知道后悔,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避免它?”
“但凡他有一次退让,能让我感受一次不被束缚的味道,我也不会盲目到轻易把自己交出去,也便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我也不想变得自私,也不想变成如今他人口中不要脸、不自爱、不自尊的笑话……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变成这样才肯醒悟……”
泪水无可抑制地滴落,温敏钰坐到床边,抱着温思琪轻轻拍着她背安慰。
林奕随后回来,没敢出声打搅这对姑侄。
约莫几分钟后,温思琪便止了泣,两眼红通看着黑色塑料袋道:“姑姑、林姨,明天一早就办理出院手续吧,然后就去申请护照办理,申请完后我们直接离开南城。”
“这么急?”温敏钰眉头一紧。
“不得不及。”温思琪笑笑,说:“今天下午,云淡同学为了反驳赵穆传开的污蔑,将孩子父亲是肖烨的事桶开了,班里有人将被赵穆撕掉的照片重新粘回拍照,发在了班级群里,人多口杂,兴许是明天一早,又或许是后天,整个年级段都将知晓此事,学校必然会通知肖烨父亲,届时再走就晚了。”
温敏钰下意识看向林奕,林奕冲她点点头,“就听思琪的吧,先离开南城,我们可以先去附近城市休养一周,然后再坐火车北上。”
温敏钰稍作思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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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的日记本:
我不喜欢昨天,也不喜欢今天,我知道了很多我无知的事情,也看到了让我无法控制嫉妒的画面,我知道那时候我的脸一定很丑、很可怖,但我还是无法控制的嫉妒她依偎在她母亲怀里撒泄恐惧的画面…
我把所有的情绪都撒在了赵穆身上,当时很痛快,现在却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我不该当着他父亲的面去打他,这已经不只是幼稚…
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一定赖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我的怀抱会永远是她心安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