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忙活了几周,用来开设讲堂和道场的屋子在几个学生的帮助下都修葺完善,以及最记挂的大弟子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松阳几乎全身心都投入私塾下一步的计划,一时间分不出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
他私心是不愿再让刚恢复普通人身体的胧掺和进那些尔虞我诈的权利斗争,但选择与否,都是学生的自由——前来求助旧部的现任首相带着十分诚恳的态度登门造访时,松阳仅仅只把人迎了进来,又进厨房去泡茶,什么都没说。
“无论如何,奈落诸位都是为德川家效力卖命至今,他们所累积的业归根结底是德川家的原罪……”
年轻的首相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稳重。听小太郎说,两年前对方不顾幕府旧臣反对,坚持向公众揭露出当年“宽政大狱”的真相,并成功劝阻天人联合军放弃追查从龙穴中复生的自己,旧私塾改建成纪念那场攘夷战争牺牲者的神社也是他的主意,松阳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他。
“我无法就这样将奈落的剩余的力量一律视作叛乱者剿灭,也更认为不能将他们与虚犯下的过错混为一谈……”
根据茂茂首相的说法,由奈落三羽之一的柩带领着的剩余奈落成员在被晋助在地球的人手抓获交还之后,大臣们就这批人的处理方式陷入僵局。
名为柩的奈落是虚的亲信,松阳实际上和他没有正面交流过,也不太了解胧和他关系如何,确实也没插手的余地。
“如果有胧卿出面的话,我相信能说服大家接受他们作为护卫军继续存在,当然,胧卿若是也愿意继续带领他们——”
“能帮上茂茂大人的忙,我很乐意,但是十分抱歉,我不会再离开老师身边了。”
传入耳中的低沉嗓音掷地有声。正在感谢松阳递给他茶水的茂茂和微笑着递茶的松阳都愣了一下。
视线滑过松阳藏不住惊喜的眼神,灰发男人浅浅勾唇,温声道。
“老师独自打理一间私塾忙不过来的,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年轻的首相看起来有些遗憾,却并不强求,“胧卿的志向我明白了,我也十分支持松阳先生办学的想法,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请胧卿和松阳先生尽管开口。”
送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贵客,没过多久又迎来了新的访客。
“……咦?信女酱?”
趴在榻榻米上边打滚边感受冷风的团子头少女惊奇地嘟囔着。
跟着第七师团的飞船在宇宙漫无目的晃悠了两年的神乐不久前也跟父母道过别,回歌舞伎町来了,银时自从将万事屋的那台空调卸下来装到这边来之后,带着她三天两头地跑来借吹空调的名义偷懒。
胧听见回廊上的动静起身拉开纸门,神乐立即认出门后面出现的蓝发少女。
“信女……?”
从未耳闻的陌生名字让松阳愣了一下,转过眸子望过去;一身洁白制服的现任见回组组长难得露出有几分局促的神态,长靴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步进屋内站定,犹犹豫豫地张着嘴不出声,大概是不敢确定松阳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奈落的小姑娘。
枕在松阳大腿上睡午觉的银发男人悠悠转醒,懒洋洋的红眸睁了睁,头毛被松阳握在手里捋,像只大型白毛犬似的蹭了下他的手心,有力无气地打招呼。
“哟,小师妹也来了啊。”
松阳总算在多年前的灰暗记忆里翻出能和这张褪去稚嫩的脸对上号的存在——是那时候,被自己教导过识字,又勇敢地挣脱束缚脱离无间地狱的那个孩子。
“信女吗?”他弯了弯唇,并未提起那个早就深埋在过去的称号,“真是个好名字呢,全名是什么呢?”
“——今井信女。”答话的居然是胧。
他把人放进来以后,整个人就有些恍惚似的,跪坐在光线照不到的墙角谁也不看,垂着眼帘神情灰暗暗的。
松阳知道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依然难受,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温声细语地询问起信女的近况。
当年教导看守自己的狱卒认字或许只是无心而为,那时候的自己始终迷茫于失去存在意义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困惑于虚的诛心质问。
——好在,这个孩子的的确确因此得救了,从此获得了新生。
也好在,艰难的一切也都过去了。
“那位照顾着信女的佐佐木先生,有机会我也要亲自去拜访人家好好道声谢才行呢。”
他抵着唇微微笑着说,银时翻了个身坐起来,像没骨头似的往他肩上一靠,怎么听都像是发泄私怨。
“啧,那个虚伪的精英脸,阿银劝你别去跟他打交道哦,要知道所谓政客实际上都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那家伙尤其可恶。”
讲完就被信女面无表情地从背后掏出长长的刀鞘噼里啪啦抽肿了半边脸。
……等等,那把刀究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办学的事情上,有现任首相的亲口保证,外加现任见回组组长以及新江户现任知事鼎力宣传,貌似内阁也有出力的样子——私塾招生的那一天,院子门口排满了络绎不绝的报名队伍,生生把宽敞的路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巡逻的真选组队员分好几波都特意绕远路晃过来查看情况,估计以为是什么大型传教现场。
预感到自己和胧两个人忙不过来,高杉和桂又都有各自的政务要忙,不能经常露面,松阳干脆把一进入夏季就无所事事的万事屋三人组叫来,一起帮忙招待报名的家长们,正巧轮休的信女也顺路过来帮手。
说是招待,结果最后在认认真真地分发待客茶点以及回答家长提问的只有松阳一个人,其他几个大孩子都被一群活泼好动的小孩子们团团包围住。一看就没什么架子的银时简直跟装了吸引小孩子的雷达似的,一个两个都哇啦哇啦地往他身上挂。
“喂喂喂臭小鬼放开阿银的天然卷啊啊!!别把挖了鼻孔的手往阿银的男主战袍上面擦啊可恶!!够了够了求你们了别再追着阿银跑了救命啊啊啊啊!!”
好脾气的新八眼镜也快被捣乱的小孩子摘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他鼻梁上,跟银时一块儿被一群拖着鼻涕的小不点追得满屋子上蹿下跳。
神乐那边倒是飞快地跟大点的男孩子们打成一块,热热闹闹地跑到附近的空地去玩耍了,说是要抓独角仙来比赛;信女也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做踢罐子游戏。
至于松阳最担心能不能适应这种环境的胧——不苟言笑的灰发男人身边不知几时也围了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纷纷好奇地张望他袖管里垂着的那只机械手和他脸上的那道横跨整张脸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