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泽那边，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带来了这么大的动乱，他自己还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一直都是越城的话：

——没有我你活不了吗？

——可能我真的不喜欢你，我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喜欢的。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是我让你失望了，你要放弃我了吗？还是说，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长泽仰头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再想这些东西了，他快疯了。

身后忽然被拍了一下，他扭头看见一个少年意外地看着他，“哎，长泽？当真是你啊。”

长泽记得他，是墨阁的掌柜，可是这里好像并不是里叶村附近的那条街，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

长泽看向他的腿，“你不装了？”

“害！”掌柜的摆摆手，“别提了，就是先前被你揍的那个少爷，把我的事传的满城风雨的，还因为你打他差点害我有牢狱之灾！不过都过去了，这样也挺好，我也不用天天装了。不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我以为你家是那条街上的呢！”

长泽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掌柜的指指前面那个作坊，“进些笔墨纸张，虽说最近生意不好，又临近年关，可是也不能关门啊，关上门我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长泽一向不善于跟别人交流，就比如掌柜的说了这些，他就不知道该接什么了，所以就点了一下头准备走。

“哎。”掌柜的叫住了他，“你这个小孩儿又跟家里闹别扭了？”

“………”一提起这个长泽顿时心情又落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掌柜的一看他瞬间蔫儿了，有些忍不住想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你这脾气，还有人治的了你。”

“……他倒是对我好脾气，只是说出的话要把人气死。”长泽想起越城的一番话就恨不得想过去打他一顿。

“他是你哥还是什么？”掌柜的不经意问了一嘴，“你们家就你们两个吗？”

长泽睥了他一眼，本来随便糊弄着应一声是最省事儿的选择，可是他就是莫名地不想，“他不是我哥。”

“嗯？那他是你什么？”掌柜的拉着他，“跟我去那作坊里看看吧，我请你来店里喝茶。”

长泽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走，心里想着掌柜的那个问题：他是你什么。

他跟越城根本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关系，越城虽说行为上的放荡没少一点，但是嘴上什么都没有承认过，这让他也不清晰这层问题。

帮着掌柜的提着两大箱东西往回走，掌柜的吭哧吭哧气喘吁吁，长泽毫不费力并且甩开了掌柜的一大截。

掌柜的在后面泛酸：“不错啊年轻人，身体可以啊。”

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想着帮他也提一下，但怕自己在他眼里太特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放慢了脚步。

“上次来找你的那位公子，他身体怎么样啊？上次怎么就忽然昏倒了呢？”掌柜的开始絮絮叨叨地磨嘴，“我看他挺年轻的，看过大夫了吗？”

长泽想起之前越城来找他，明明那天他反噬就要发作了，还跑这么远来找他，就为了给那天的醉话道个歉。

长泽不知不觉中又叹了口气。

“哎你小小年纪。”掌柜的用身子撞了他一下，“没事，一家人嘛，吵架什么的也很正常，他肯定也放心不下你自己跑出来，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找你的。我可以大方地让你住我那里一宿。”

“不必了，我晚上就要回去。”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吧。他没想过其它，就是想出来散散心而已。

“这次还挺懂事儿。”掌柜的看了一下天，“这离晚上还有一下时间，你来店里坐坐吧，休息一下。”

长泽看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店门，觉得自己其实也无处可去，心里除了有一些发苦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掌柜的热情地招待了他，长泽发现他的店里确实看起来比以前落魄许多，估计是生意不好的结果。

“你饿不饿？”掌柜的从厨房探出个头问他，“今日是元旦，该吃娇耳的，既然你家里人还没来，不如先陪我吃点，反正我家里也就我自己。”

掌柜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长泽的一句不饿又吞了回去，只能硬生生地点点头。

掌柜的看起来很高兴，立马就钻进厨房煮饭了。

长泽起身往里面看看，“元旦，是要做什么的日子？”

“长这么大你都不知道元旦？！”掌柜的十分惊讶，“就是新年呐，新年就是要祭先祖，放鞭炮，挂桃符，吃娇耳，阖家团圆，欢聚一堂。”

因为屋里有烟气，长泽嫌弃地往外站了站，“你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这些话听别人说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掌柜的将早就包好的娇耳煮进锅里，“虽然我没你知识多，但是生活阅历绝对不比你少。”

“……我知道。”长泽去外面柜台旁的椅子上坐下，支着头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车马骈阗，忽然想起，越城最爱逛街市，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有时间，跟他一起去这些热闹里逛逛。

好像那些冰冷的宿命在这样热闹的街市里，也沾染些俗尘的烟火气。

“快尝一下！”掌柜的端出一晚热腾腾的娇耳放到他面前，一大碗热气蜂拥地扑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忽然就想起去青要山之前越城给他煮的那碗面。那时候他心里有事，一碗面吃的食不知味，只记得喉咙里堵得慌，眼眶里发酸。

掌柜的递给他一双筷子，“新的，没用过，碗也是新的。”

长泽接过筷子，“多谢。”

“不必不必。”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谢也是稀事，掌柜乐的受了。

长泽将第一个娇耳送到嘴里的时候，看见掌柜的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长泽认真地将东西嚼了嚼咽下去，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能点头说不错。

一碗饭吃完，长泽有些不舒服是难免的，可是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吃凡间的食物，却不是越城做的。

越城说那次是他时隔万年第一次给别人做东西，可是他连那碗面什么滋味都不记得。

掌柜的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又不高兴什么呢？”

长泽低下头，忽然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一个特别在意的人。”

对面沉默了很久，回答道：“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