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听得无语,九婴摊上的什么兄弟?双标得令人无语,该出力送死的时候,就喊九婴是兄长,必须先去,分配家产论尊卑长幼的时候,就口口声声不认。
竹上也不是好欺负的,直接怼他:“你可想清楚了,我若去了,就等同你认了我这个兄长,余家三房的家主是我。”
门外一时寂静。
少年在飞快权衡利弊,最终服软:“行,暂时让你做家主做兄长!”
杜小草替他在心里补全后一句:等你死了,家主和家产都是我的了?!
这种黑心弟弟,不要也罢!
竹上变得非常沉默,极少再开口说话,杜小草以为他初换了个环境,内中又凶险无比,谨慎起见才少开口,怕自己耽搁了他的事,下意识地也噤口了。
很快,杜小草又发现,九婴的那个肚兜,不知怎么落到了竹上手中。
九婴不是跑了么?竹上只融合了属于九婴的仙馈而已,没有打劫,更没有谋财害命。
当然这只是她目中所见,如竹上这般的高手,悄悄下了黑手她是察觉不到的,这肚兜于九婴来说,几乎就是全部身家,等闲不会舍得交出来,竹上能弄到手,九婴不死也得半死。
善财难舍啊。
城头酣战继续,交战的是一拨年轻小辈,满脸满身的朝气蓬勃,一望而知都是各自势力内的天之骄子,假以时日必定修道大成,这般的小辈,家家都恨不得珍藏在秘地,然而天道至公,不经风雨永远长不成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却不好成才,再舍不得也得把小辈们撵出门接受风雨摧折,能活下来得才是天骄,死了的都再待来生。
对交战双方来说,最好的结果是自家的仙苗安然无恙,对家的仙苗死伤一片,各自派出的护道人怒目圆睁,时刻提防戒备对方使坏。
杜小草跟在竹上身后,站在城头围观一场鏖战,打得十分不好看,差一点还闹出了两条人命,最终靠着双方的护道人拼死相救,一方付出了一件本命剑仙,一方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大战落幕。
杜小草惊讶:“若是这些天骄出战一次就要折损一位护道人,就算天骄来日真的长成了参天大树,为他们搭进去的这些大树……不划算啊?”
“划算不划算,要看他们自己怎么算,一方势力,没有后来者是不行的,这些折损的护道人,多半都是大道无望,此生止步于此,更希望老树根下焕发新芽,你看他们都是自愿的,没有被谁逼迫。”
“换了是我,万万做不到。”
“人各有志,帝姬年纪太轻,还体会不到这些。”
“……”
说话间,城池这边的护道人返回,精疲力竭地抖了抖衣袖,抖出几粒小人儿,迎风就长,转眼变成真正的少年人,满蓝是泪,扯着护道人空空荡荡的衣袖,嚷嚷着要报仇。
那护道人是个中年汉子模样,闻言笑得春风和悦,不以为意地抖了抖衣袖,仿佛那不是一条手臂,是一根擀面杖,丢了就丢了。
如他这般境界的大修士,断肢重生很容易,能被一众天骄哭喊报仇,伤口必定有蹊跷,再难长出来了的。
被他救回来的几位少年,一溜地脸色阴沉,狼狈不堪互相搀扶着躲入人群后。
他们的师长匆忙而来,满脸关切溢于言表,少年们本还绷着的眼圈瞬间红了,各自扑进师长的怀抱大哭。
……
杜小草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漂浮起来,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竹上猛然警觉,从厮杀中往后看去,发现杜小草被人卷走,惊怒愤懑,一瞬间呼啸而来,厮杀接着厮杀,他的情绪失控了,身边的环境也陡然变了,他再次回返之前的小院,一个男子坐在门槛上喝酒,看着他的目光似关注又似不屑。
竹上十分不舒服,挣扎着想要从梦魇中回过神,奈何浑身上下每一寸都疼,魂魄也不听使唤一般,他有生之年,从未有过这般糟糕的感受,不像是受伤,也不像是入魔,感觉非常古怪,他怀疑与门槛上端坐着的男人有关。
男人喝的酒,是他那个褐色酒葫芦里的,他的本命法宝哎,居然被对方不知不觉地取走了!
竹上默默掐诀念咒,想把葫芦召唤回来,葫芦在男子手中微微颤动,却动弹不得。
竹上再次打量男人,这一看看出猫腻,此人居然就是之前在城头下山坳中与人厮杀的虬髯汉子,不知何时把虬髯剃了,整个人清俊了不少,竹上都没认出来。
竹上会出现在此地,就跟虬髯男子有关,剃掉了胡须恩怨还在,他还没找上门去,对方反过来招惹他。
心中不忿,忌惮虬髯男子的战力和道行,竹上暂且忍耐着,没有多说甚么。
可惜,竹上魂魄颤动的幅度和疼痛度,并不因为他的忍耐而减轻,在他认出虬髯男子之后,愈发的明显起来,两个似曾相识的英俊男子从虚空中走来,直接走到他的床上。
竹上又惊又气,怒骂两人的名字:秦佑安、秦紫胤。
这两个小辈他都不熟,也不想熟,无端端跑过来作甚?他们不是在云澜祖地么?
竹上心中这般想,身体和神魂却不自觉地敞开,如同融合九婴仙馈一般,眼睁睁看着两人化为青烟,融入自己的魂魄中,倏然不见。
竹上彻底惊了!
他想要开口诘问,舌头却如大山压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身影接踵而至……
终于可以出声时,他最开始想要说的话全都忘的一干二净,与门槛上坐着的男子对视良久,长吁一口气:“一梦太长,差点没熬过去。”
“能说这句话,你已经熬过来了,恭喜。”
“只有我回来了吗,其它人——”
“还有两三个有希望再见,大多数都无可奈何,千幻无情道的艰难,你自己晓得。”
“那只小红鸟呢,还给我。”
“动了凡心啊,这时候还念念不忘?”
“要你管!拿来!”
竹上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虬髯汉子似笑非笑地递出手,无声对撞了一次,小红鸟被震得更晕了,但还活着,神魂也没受损,竹上赶紧藏入袖中。
虬髯汉子轻笑:“你熬过了千幻无情道,却未必熬得过眼前的大战。”
“再说吧,万一熬过呢?谁让你回来的,你怎么能回来?小心前功尽弃,被人截住了炼成人丹,白瞎了一块好肉。”
“生长之地,家乡故人,若不晓得便罢了,既然知晓,畏死不来,此生难以心安,与其日后天劫心魔难受,不如豁出去来厮杀一回,但求问心无愧。”
竹上听得沉默,静下心来打量自己,无情道淬炼过后的修士,道行高深不必说,心境却有些含糊,一时间无数幻身的记忆纷涌,有少年,有中年,有暮年,有荡气回肠,有贪婪畏怯,有不甘不愿,诸般杂念悉数在心间,等闲就会陷入魔障,能熬过来的,都是心性坚韧之辈。
虬髯男子也夸他:“熬过了这一关,再熬过城门那一关,你以后就否极泰来。”
熬不过,就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