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酒铺中气氛诡谲,大部分酒客都不想惹祸上身,悄悄结账走人,留下来要么是傻大胆,要么是当事人。
邋遢汉子专心跟老板娘叙旧,问她还记得从前刚开酒铺的时候,生意冷清,他是第一个去喝酒的客人,唯一的大主顾。
“老板娘那时候真热情啊,瞧见了去酒铺,就像瞧见了埋到土里的丈夫,一口一个‘官人’,又是帮宽衣,又是帮卸刀,我这还没开始喝酒就酥了醉了……”
邋遢汉子形貌丑陋,嗓子却很悦耳,洛风都比不上,说的话也缱绻,似乎认识九娘很久了,但看九娘的脸色,除了尴尬就是惴惴。
黑岬低声问杜小草:“这九娘是什么时候来云澜祖地开酒铺的?”
“挺长时间了,我离家远行之前,她就已经在这儿。”
“那时候生意如何?”
“兴隆得很,每天酿出来的酒水都不够卖的,有了余钱才开的酒铺,最开始只卖酒。”
黑岬默然半响,从杜小草的答案看,九娘至少认识这邋遢汉子千年之久,在九娘微末之时就有了交情。
看九娘惴惴不安的神色,这段交情后来必然崩了。
邋遢汉子娓娓道来的做派,不像是叙旧,更像是清算,相比他与九娘的纠葛,慕三打了他麾下小弟的事都是其次。
心思急转间,邋遢汉子的语锋愈发犀利,甚至下作,他冲老板娘勾了勾指头,老板娘就身不由己地朝他走过去,被他捏住了前胸,一边把玩一边唏嘘:“这么多年过去,九娘这儿轻了不少,当年可是沉甸甸压人得很,每次遇到我都怕伤了臂膀,每次被它们蹭一蹭,都要暗地里调息许久,才能拎起桌上的酒坛。”
他边说边按着九娘坐到身边,抬起她的下巴打量:“这么漂亮的脸蛋,何必遮掩?让大家都看看。”
话音刚落,九娘脸上就涌现一阵白雾,雾气消散以后,露出一张绝美的女子面容。
杜小草:哦豁。
酒客们:哦豁。
绷着脸等着翻一翻的慕三:哦豁!
他以为自己是主角,闹半天是个溜边儿,邋遢汉子跟九娘的事没撕扯明白,还轮不到拾掇他。
慕三犹豫着是趁机一走了之,还是留下狠狠看个热闹的时候,黑岬先动了,从芥袋中取出一锭大元宝做酒水钱,搁在案桌上,揪着慕三就往外走。
洛风、杜小草紧随其后。
那个被打了一顿的莽汉急了,跳出来阻拦,奈何双脚踢腾得溜,始终在原地扑腾,一步都没挪动。
画地为牢!
黑岬是没这本事的,杜小草也没有,也没催动邋遢老头给她的符咒,她狐疑地打量四周,想看看是谁在施展这门神通。
这么一闹,最后一波酒客也跑了,一窝蜂往门口挤的时候,怼上一帮咋咋呼呼的泼皮,看穿戴跟莽汉是一拨的。
莽汉见了他们,喜得满脸是泪,想掌嘴喊人,嘴巴上下两片唇忽然黏上了,嗯嗯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好在同伴们都瞧见了他的窘迫,叫骂着替他出头,威胁旁边的邋遢汉子,让他赶紧放人,否则就给他放血!
这伙人才是九娘之前提及的,邋遢汉子是适逢其会。
慕三被团团围住,为首的泼皮瞪着一双牛眼,问他是自己打断双腿,还是让他们动手?
慕三冷笑,抡起一根门闩,把这伙恶徒全都打翻。
叫嚣捣乱的躺下了,现场就安静了,慕三得意洋洋,坐在门外的大柳树下,喊小二上酒上菜,继续接着吃喝。
看着威风十足,实则有苦难言,刚刚他摆平一帮泼皮,想要离开是非之地的时候,双脚被“画地为牢”,踢腾得挺欢,原地踏步而已。
他怕露怯,趁势坐了下来,要酒要菜,虚张声势壮胆。
杜小草、黑岬和洛风无奈,也做下来陪他。
酒铺里边,邋遢汉子还在跟九娘“叙旧”,翻来覆去就那么点破事,慕三一个纨绔真心瞧不起,不就是九娘见异思迁,撂下他这个过气的老相好跑来云澜,然后发现遇人不淑,潦倒落魄开了家酒铺过活。
稀松平常烂大街的故事,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杜小草低声提醒:“九娘只是找茬的由头,他是冲我们来的。”
慕三冷笑:“也太小瞧咱们了,弄这么个乌龙局,就想把咱们都诓进去?”
若他们方才没沉住气,一照面就跟邋遢汉子打起来,又或者不忿他奚落九娘,出言想帮,都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现在么,邋遢汉子先露出了马脚,他们反而淡定了。
毕竟是在云澜的地盘上,一个外来修士还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