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怒极:“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天道从未这么说过,说着话的是人,天道本是人道,人之道在损不足补有余。”邋遢老头语气冷冽,把道理掰开了讲给众人听:“一方道祖,媲美人间一国帝君,他们的喜怒牵扯着众多人的沉浮荣辱,他们略微有个闪失,一方格局就会随之巨变,凡事求稳,求享受,身边附庸的宵小又百般逢迎,初心很难保住。”
邋遢老头指了指洛风:“你只觉得葛天师徒可恶,但你们洛氏眼下做的事,与葛天师徒别无二致,明明受过羽界那么多好处,见到羽界被围攻算计,就宣布中立,袖手旁观,可羽界这么多年为何尊养你们洛氏?不就是期盼关键时刻你们站出来援手?好处吃到了,干活的时候翻脸,卑劣无情!”
洛风被骂得涨红了脸。
邋遢老头视若不见,手中的竹杖扬起,指向六爻城头:“这座城池能坚持到现在,真的是城中修士殊死搏杀?你们信吗?那位小宋城主,看似倾尽全力,真到了城破之时,他说不定会第一个倒戈——”
杜小草听得心中发慌,下意识反诘:“小宋城主不是那样的人!”
“哦?你跟宋稚很熟、很了解他?恕我老家伙直言,帝姬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咋样,别忘了你为何小小年纪就涅槃重生,根子就因为你看人的眼光太差劲,总是被欺骗,被欺骗一次是失误,两次的疏忽,三次是运气差,四次、五次很多次,就只能是因为愚蠢。”
杜小草的脸涨得比洛风更红,头一次领教了邋遢老头的犀利锋锐,刀刀见血入骨。
邋遢老头悠悠然灌了几口酒,目光斜睨向旁边的黑岬、和慕三。
黑岬垂下目光,慕三却气鼓鼓地不服气,昂然与之对视。
邋遢老头无视他的挑衅,目光落在他怀中的魔剑上,木祖缓缓浮现,凝视邋遢老头片刻:“前辈洞彻世事人心,昔年我便是这么想的,无论坎山宗那些混账和其它山头的恶棍们糊弄欺骗,一条道走到黑,磕磕绊绊的熬到了现在,那些信了、心软了、犯蠢了的同辈,全都成了枯骨,运气好还能转世投胎,运气不好魂魄都被抽出来点灯。”
木祖说罢哈哈大笑,笑声畅快得意。
邋遢老头陪着他笑了几声,再次问杜小草:“小帝姬,你当初年少无知离家远行,一路上毫无戒备之心,被盯上是迟早的事,追杀途中落入空间裂隙,去了那什么古驿城,看似是灾祸,其实是运气,要不是落入了七十二洲,你当时就死了,七十二洲灵气匮乏,生灵道行低微,凭你当时的本事,完全可以碾压所有人,但你却犯蠢,与花船上心怀叵测的女子交心,与市井屠狗辈为友,还爱上紫胤公子这样的世家纨绔,身边还养着一条恨意满满的火蟒,你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真是……活该啊。”
邋遢老头啧啧奚落杜小草,把她迎接雷隼伤及本源的糗事也翻出来,“遇到雷隼来袭,你最聪明的做法是跟他们联手,他们得到七十二洲,你得到重返羽界的机会,当时就能脱困,七十二洲本就是他们劳心费力圈禁起来的地盘,好比有人辛辛苦苦拓荒、围猎,终于可以收获猎物的时候,不相干的人跳出来说猎物多么多么的可怜,那猎人的付出算什么?”
杜小草被噎得难受,在邋遢老头讲述的道理里,她不但愚蠢,还滥好心,损人不利己。
“老虎吃豺狼,豺狼吃雉鸡,雉鸡吃虫豸,虫豸吃土,天经地义,你不让老虎吃山羊,说羊没做错什么,那虎也没错,就该饿死?七十二洲的生灵是死是活,与小帝姬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强出头?出头也就罢了,你还不自量力,损耗了本源,失去了超然七十二洲的本钱,折了羽翼的仙禽,就是落了坡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你能侥幸涅槃重生,算是上天眷顾。”
邋遢老头看着气氛陷入凝滞的蜃楼亭阁,悠哉起身,还不忘最后告诫杜小草一句:“只有最蠢的驴子才会栽进同一个坑里,帝姬也吸取教训,别再犯昔年那样的错误。”
言毕消失不见。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才能愕然难堪中回过神,对视几眼不晓得该说什么。
杜小草叹息:“竹上前辈的话虽然诛心,也不无道理,当年是我太蠢笨了,低估了人心险恶,忘了利之所在,任何道理都抵挡不了,落得那般下场是活该。”
慕三干笑:“帝姬别被那老头带偏了,虽然天道不公,好人照样要做好人,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只求问心无愧,若你当年真的像三眼牧童这般祸害七十二洲,真的跟雷隼沆瀣一气,最终会落得什么结果也不定,也许还不如现在这样,做人做事追从本心,你本心觉得没有错,旁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他不是你,你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做人做事,你才是今天的杜小草。”
杜小草被安慰的很舒心,她并不赞同邋遢老头的指责,一时又讲不出靠谱的道理,被呛得难受,慕三帮他豁开一个出口,让她长舒一口气。
木祖也道:“当年怼上坎山宗,不是没有机会跟他们媾和,尤其是我道行越来越高,战力越来越大的之后,很多势力明面上对我喊打喊杀,背地里千方百计地拉拢,承诺我只要投靠了他们,就帮我摆平一切,甚至有高人愿意出手,替我铲平了坎山宗,我都没有答应,因为我知道一旦答应了,替我做这件事的人,就会变成第二个坎山宗,我依旧要被他们欺负,跟无法面对曾经陪着我赴死的同伴,无法面对初心和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