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老头恶趣味泛起,拉着杜小草,一个瞬移,来到城主府地牢,刚刚好落到关押许攸的那一间。
夜色已深,许攸却还睁着眼,在牢房里焦灼地走来走去。
见到邋遢老头,满脸惊喜地迎上前:“前辈!我是冤枉的!我真不知情——”
“崖壁上的事你不知情,你自己家中的事,你知情么?”
“我家中?我爹娘找来六爻城了?太好了!我就说,他们不可能放弃我,打小到大,爹娘最疼我,拿我当宝贝一样,给十件仙器都不换的那种心尖宝贝!” 许攸说得笃定,邋遢老头也没奚落他,顺着他的话茬诘问:
“既然如此,你在崖壁上的遭遇又怎么说呢?你这么聪明,一点没猜到?”
许攸的面色难看起来,他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反常毫无警醒,邋遢老头大半夜的专门过来提点,他不得不直面那个深渊一般压抑的可能。
“我父母——出事了?不应该啊,我三个姐姐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二姐前几天还安慰我,说家中一切都好,她和姐夫打算抽空来六爻城一趟,给我送些趁手的法宝,还有我祖父,他距离破镜飞升成妖祖只隔着一线距离,闭关了十年,努力压制境界,夯牢根基,一旦他突破了,许氏就会有两位妖祖坐镇,放眼东疆无人敢招惹。”
许攸一句一句地说着,语气自豪,眼泪却簌簌滚落,他罗列的这些“靠山”,但凡还有一个没倒,他都不会沦落到这间地牢里暗无天日。
可这么一群屹立不倒的靠山,怎么会呼啦啦全完了呢?
他想不通,杜小草也一脸迷惑。
邋遢老头看可怜虫一样打量几眼许攸,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他喝几口,免得踉踉跄跄站不稳,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诛心之言。
“小子,夜深人静,我老人家睡不着,好心肠给你解惑,开篇第一句:大树底下好乘凉,你们这一支能舒舒服服这么多年,最大的依仗就是你祖父,他天赋异禀,德高望重,修行之路上顺风顺水,眼瞅着就能破镜晋级成妖祖,可惜啊,功亏一篑,他破镜失败了,没成妖祖,成了一具尸首。”
邋遢老头摆出酒肆说书先生的口吻,把这一桩悲苦事说得趣味十足,还坏心眼地问许攸:“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续一续,续得好,我老人家就发善心,暂时当一回你的靠山,把你从这黑牢里放出去。”
许攸心神一震,努力忍着愤懑和抽泣,撇开对家族所有不切实际的虚幻迷梦,直面他们龌龊歹毒的嘴脸,祖父破镜失败,“天赋异禀”成了笑话,“德高望重”瓦解冰封,砸在他身上的资源全都打了水漂,以许氏族老们锱铢必较的阴毒,他们这一支族人马上就会摊上一堆糟心事。
从前对他们毕恭毕敬谄媚恭维的族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争先恐后地来豪夺他们的产业,仙剑、法宝、符咒、灵田、灵山、府邸,乃至他们身上的仙袍、灵玉,只要是好东西,全都盯上。
许攸低头斟酌半响,问邋遢老头:“我祖父没了,他们肯定要收回给祖父的灵山、灵田和府邸,几件半仙兵也要拿回去。”
邋遢老头转身就走。
许攸急了,用力摇晃这地牢的栅栏,恨不得变成一只鸟追出去,杜小草在一旁看着,不觉得许攸猜测的没道理,替许攸扯住邋遢老头:“前辈,我觉得许攸没说错啊,一般妖部里,最值钱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嘛?”
邋遢老头气怒:“再用你的小鸟脑袋好好想一想,最值钱的是什么!譬如你祖父,云澜老祖,要是破镜失败,别人最先盯上的是什么——”
杜小草忽然想到金乌太子,福至心灵:“是妖体!”
咣当一声闷响,地牢里的许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了没埋一般。
什么叫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
邋遢老头重新走回地牢旁边,津津有味地欣赏许攸的地狱脸,“小子,活得太顺了,不懂人心险恶。”
“他们怎么敢?!我祖父就算破镜失败,也为许氏立过那么多的功劳,是许氏的大长老,他们怎么敢对他的尸身不敬?!”
“生前威风八面,死后烂肉一滩,真龙厉害吧,凶猛吧,龙尸却是最能卖出好价钱的,你祖父距离妖祖只差一线,把他的尸骨淬炼成傀儡,战斗力不输寻常的妖祖,尤其是拼命的关键时刻,因为活着的妖祖都懂得权衡利弊,遇事不妙就会遁走,傀儡不会,在主人操控下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被打碎了一地,只要双脚还在,都还得往前扑腾。”
邋遢老头说得戏谑,许攸的眼睛气得蓇葖涨红,冲着夜空嘶吼怒骂,愤懑煞气震得周围灵汐簌簌紊乱。
杜小草担心他爆体而亡,急忙拿出若吾小锥绘制压制符咒,勉强让他安稳下来。
“许攸,你先别着急,好歹听前辈说完了,也许没你以为的那么糟糕呢?”
邋遢老头摇头:“我是个好心的老人家,凡事先捡好的说,越往下越刺耳朵”
许攸发泄过后,心情慢慢平静,“前辈尽管直言,我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