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杜小草发誓,绝对不会再拿邋遢老头开刷,一定离他远远的,她是犯了什么傻,会把这么一尊不知跟脚的老怪物带回蜃楼。
身体依旧在笑容,在所有血肉都消失不见之后,白森森的骨头也开始融化。原地出现一个飘摇缥缈的魂魄,各有残缺。
邋遢老头啧啧围观,轮番点评奚落:
“云澜的小丫头,你这魂魄丢了三成,难为你能撑到现在,你的幻身……哟,还不止一个,你这是怎么把自己裂成这样的?都扔一块,西剩一块?”
“黑岬是吧,老怪物复活,一大把年纪了,还整天装嫩哄小姑娘,不知羞!”
“洛风,你连心上人是男是女都没搞明白,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
说罢这些诛心之言,还不忘踩一脚梅花精魅,树已经没了,原地一堆碳灰。
最吊诡的是,无论他们怎么疼得死去活来,神志都清晰无比,没有昏厥,没有崩溃,刻骨铭心地感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煎熬。
一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一整天过去——
黎明时分,月光幽然泛起,杜小草发现,自己的神魂和肉身缓缓聚拢。
这聚拢的痛,比之最初时消融的痛,异曲同工。
终于结束时,杜小草、黑岬、秦紫胤、洛风、梅花精魅,全部瘫软倒地,像真正的尸体那样一动不动。
晨曦亮起起,他们勉强恢复了行动力,挣扎着坐起身,黑岬、秦紫胤围着杜小草,洛风扶着梅花精魅,全都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邋遢老头鬼魅一般出现,又把酒葫芦递了过来:“喝,放开肚皮的喝,喝得越多越好。”
刚吃过大亏的几个年轻人,哪里肯再跳坑?
架不住邋遢老人的咄咄逼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灌酒,秦紫胤最先,咕嘟咕嘟猛灌,疑惑地眨眨眼,并没有感受到之前喝酒时的艰难,只有畅快。
他把酒葫芦递给黑岬,依次传递下来,大家发现这一次喝的酒水,飞快缓解了身体和魂魄上的不适。
“老前辈——”黑岬硬着头皮尬笑,套近乎。
邋遢老头打断他:“明白我老头子的良苦用心了吧?”
黑岬郑重点头:“明白了,老人家慷慨大方,为了帮我们出灵酒又出力!”
“上道,想不想再来一次?”
“……”
黑岬觳觫,那种销魂熔魄的剧痛,他体验过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会崩溃。
他果断认怂:“多谢前辈抬举,晚辈资质有限——不行了。”
“行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邋遢老头一脸微笑,猥琐得让人无语。
黑岬额头渗出冷汗:“前辈,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烂泥啊,我先帮你捶硬了,再接着炼,还有你们几个,一脸怨气瞪着我老人家干嘛?年纪轻轻,不要有包袱。”
邋遢老头风风火火,说一不二,不给丁点讨价还价的余地,杜小草果断躺平。
邋遢老头凭空变出一口巨大的炉鼎,把她和黑岬、秦紫胤、洛风、梅花精魅一股脑扔进去,慢火幽幽地炮制。
炉鼎有盖子,盖上之后,天地间只剩下混沌和难熬。
杜小草迷迷瞪瞪,仿佛陷入无穷尽的虚空,不止起始,不知去路。
身边仿佛有几个身影,想要抓却扑空,时空犹如一条流速缓慢的溪瀑,深深沉沉,无边无际,她整个人仿佛将碎未碎的精美瓷器,通体无数条裂隙,随时可能崩裂开。
她心中恍然有一种直觉,若真的崩开了,她就真的死了。
她不想死,竭力弥合这些龟裂罅隙,可惜徒劳无功,四周的景物也缓缓开始崩裂,空间却稳如磐石,这让杜小草心中警觉,身在的空间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眼瞳,应该也裂开了,就像隔着裂开的屏幕看屏幕后的景物产生的错觉一样。
……
杜小草疼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不知道煎熬了多久,身体终于有了弥合的痕迹,速度却慢得令人发指,仿佛疲惫到了极点的牯牛拖着一辆随时散架的马车,如初春融雪,一点一滴,如春草勃发,一枝一叶。
之前是寸寸斩斫,如今是寸寸缝合,疼痛相似,心境迥异。
此刻的杜小草,痛并快乐着。
……
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她依旧跌坐在蜃楼小院中,身边横七竖八躺着黑岬、秦紫胤和洛风,梅花精魅重新变回了梅树,蔫哒哒地杵着。
杜小草呻吟,抱怨:“前辈,你这手段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