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云端盘腿而坐的老叟:“他呢?他来这儿所为何事?”
“他是高人,高人的想法非你我能揣测,也许是来砥砺道心,也许是来凑凑热闹,装装幌子,总归不是来与邪妖决一死战。”
“那你呢,你留在这为了什么?”
“本来是为了照顾你,现在又多了一桩心事,我想把妖王弟子的魂魄全部搜齐,带回吼妖部,免得那位先祖陨落了千秋万载,还要被-操控魂魄,死得死得身不由己。”
杜小草听到“照顾你”,微微涨红了脸,黑岬在云澜祖地赖着不走,扯的借口就是要跟她求婚。
气氛正尴尬,城头下方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她探出头一看,这些天死去的那些枯骨,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有了起死回生,一点点活泛起来,血肉和白骨自动分开,血肉凝聚成一颗颗七彩琉璃珠,白骨堆叠成一座巨大如山岳的——王座!
非常雄伟美丽的一尊王座,它的出现取代了遍地残肢骨骼。
杜小草不敢置信,那些狰狞刺目的血肉和枯骨,能无声无息淬炼成这么一尊宝座,雪白晶莹,通体镶嵌着一颗颗七彩琉璃珠,金光流转,美轮美奂。
“这是——什么?”
“秽土转生术,把所有死者的魂魄凝聚在一起,众志成城,积土成山。”
“可是那些尸骨,不全是邪妖,也有六爻城这边的修士。”
“所以啊,你看王座下边,镶嵌了很多漆黑的珠子,就是六爻城这边的修士残魂。”
黑岬说得淡定,直到王座上蓦然浮现一个身影,让他破了功。
是一个少年,嚣张跋扈的少年,白袍妖王的弟子,已经被俘一次、被杀一次,还是不死的妖王弟子,端坐在白莹莹的王座上,气焰嚣张,对着城头一众修士破口大骂。
骂声之中,他锁定了黑岬的位置:“狗东西!你死定了!”
杜小草啼笑皆非。
邪妖之邪,是羽界的判定,在邪妖看来,羽界的妖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无耻卑劣。
按黑岬的说法,他们的先祖被撵出羽界,利用空间法则,遁入羽界四周的深山大泽,占据蛮瘴之地,苟且繁衍,一代又一代,始终不忘重返羽界。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屡败屡战,这些年局面逆转,他们胜多败少,有了重返的底气,叫嚣的很大声。
羽界这边,妖祖们惯于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发现得到的没有付出的多,就果断放弃。
邪妖中的精明之辈,察觉到了羽界的这种分裂,卯足了劲要“重返家园”。
他们在灵气匮乏、环境恶劣的空间废墟都能蓬勃壮大,回到羽界之后,会更加难缠。
那些妖祖们散落在其它各处,倒也不用担心遭到报复,倒霉的就是那些没有妖祖的大小妖部,全都被抛下沦为邪妖的出气筒,用脚指头也能想象出他们今后的下场。
黑岬无视妖王弟子的挑衅,低声告诉杜小草:“金乌太子没有死,他用了替死术,虽然大伤元气,性命无忧,而且趁机遁走了,他那祖父,十有八九正躲在某处破镜,想要赶在邪妖占据羽界之前,攒够本钱,带领部族远遁。”
黑岬指了指姬岳和许攸所在的方向:“这两位看似风光,实则弃子,被扔在六爻城转移视线,背后的靠山早就把他们当成了死人。”
杜小草倒抽冷气。
她对许攸和姬岳都没好印象,觉得他们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宵小,乍然听说他们是弃子,心绪起伏难言。
“万一……万一他们运气好,没死,回到了靠山身边——”
“不经风雨不成大树嘛,年轻人需要砥砺磨练嘛,道理很多,很充裕,他们若真能熬到那时候,心境早已澄澈如水,会想明白的,大妖部之中,亲情往往不如陋巷贫民,子弑父,父弃子,稀松寻常。”
杜小草蹙眉,反诘黑岬:“谁说的?我们云澜就不是这样!”
黑岬笑而不语,做了个“牵丝术”的口型噎她。
便是云澜祖地,也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纵然云澜老祖,面对滔滔大势,也只能顺水推舟,为自己、为亲人、为族人寻觅一条金光大道。
在黑岬的语境里,云澜绝不会成为新的东疆,云澜族人也不会沦为东疆的炮灰。
没有人想当炮灰,有意义的炮灰和无意义的炮灰,终究都是炮灰。
六爻城,看似坚不可摧,看似巍峨壮丽,却失了天时地利和人心,每时每刻都有俊彦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城主想着何时叛逃最划算,云端的老叟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杜小草倒是有些理解俞襄了,她若是一根筋地死战到底,才是可笑,都是妖祖,别的妖祖远离东疆歌舞升平,她却被挤兑来东疆血雨腥风,凭什么?
不患寡,患不均。
更何况,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攻守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