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童没有为难伙计,还打赏了他一角银子,“别怕,我不吃小妖,你们掌柜呢,让他过来一趟。”
伙计忐忑不安,目光落到旁边一张酒桌旁,刚刚还在那里喝酒作乐的四五个壮汉,已经被跌落下的瓦片砸成了肉酱,血腥气扑鼻。
其它桌上的酒客,都全身而退,并没有被瓦片波及。
这些人是被针对的。
伙计不晓得原因,只晓得害怕。
酒楼之外,黑袍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帮手被剪除,心神剧震狼狈难堪,还有几分伤心,他不晓得自己做的事,怎么会传到阴阳官耳朵里,还专程跑来主持公道?
他虽然在罗浮城中有点名声,远远不够入阴阳官的眼,他若有那般的声望,也不至于费尽心机约战秦紫胤这种杂鱼。
现在,同伴死了,他的“约战”箭在弦上,想走都走不成,又恨又怕,咬牙切齿,神色中添了无穷悲愤,诘问秦紫胤: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杂鱼,也能傍上天师大人……”
傍上天师就罢了,还处处卖惨,让人以为他没有任何靠山,关键时刻又搬出靠山,关门打狗不讲道理!
秦紫胤不晓得阴阳童为何帮助自己,形势也由不得他分心多想,黑袍男子明白诡计无法施展之后,破釜沉舟出剑刺过,剑罡迸射。
围观人群靠得太近的那些,脸上、手上都被割出一道道血痕,几息之后血珠流淌,整张脸都没法看了,场面一时狰狞。
黑袍男子能拔出佩剑,不意味着他的道行高过其它两疯,而是他有了提防,早早就拔剑出鞘。
秦紫胤却没有拔剑,脚尖轻轻一点,脚下的青色条石顿时开裂成一片蛛网,惊得距离近的围观者哗然倒退。
更离奇的是,这片“蛛网”之下,隐约有闷雷般的响动回荡,并有黑灿灿的濛光从裂隙中逸散而出。
懂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符阵被强行碾碎后暴走的灵汐,从黑色判断,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符阵。
众人惊愕过后,不可思议地盯着黑袍男子。
约战可以是处心积虑的,但在哪儿战,事先未必能确定,所有地下的这个符阵,是之前就建好了的,还是秦紫胤接受约战之后,临时布置出来的?
如果不是黑袍男子布置的,多半就是附近的商家、住户布置的,此地是街巷,且空旷,方圆一二两地内,除了一座湖泊,就只有两个商家,胖妇人的酒肆和对面的春风酒楼。
胖妇人的迷惑性太强,大家的目光都聚拢到春风酒楼。
阴阳童就坐在酒楼敞开的门厅中,施施然喝着酒。
春风掌柜满脸苦涩地站在一旁,没有出言辩解。
此时此刻,明白人心里都很明白,无须他多话。
阴阳童斜睨春风掌柜:“生意不好做吧?”
“万事开头难,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多谢耋老今日光顾之恩。”
“我最烦别人空口白话!”
“后院那百十坛美酒,全都是耋老您的了。”
“算你懂事。”
“……”
伙计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也不想听懂,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木偶。
酒楼之外,黑袍人在地底符阵破碎之后,呕血踉跄倒退好几步,好不同意才站稳身形。
秦紫胤若是趁机拔剑袭杀,他已经是尸体。
春风掌柜讶异:“七十二洲的年轻人,都这么凶悍了吗?”
“七十二洲自有凶悍之辈,他也不年轻,把他人族的寿命兑换成羽界的寿命,起码几十万岁了,更何况,他是半妖,血脉偏向妖族。”
阴阳童有理有据,春风掌柜被说服了,微微慨叹:“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可惜了。”
黑岬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听到擂鼓般的“可惜了”时,心神急跳,想要避开却迟了,一粒茴香豆直奔他的眉心识海,耳畔仿佛有春雷炸响,炸得他三魂溃散,原地僵直。
万幸是离杜小草不远,杜小草也听到了阴阳童的“可惜了”,不避凶险援手,帮他抵挡了部位凶威,让他勉强能保护一丝清明,没有当场变成行尸走肉。
阴阳童见自己一击之后,被击中的两个年轻人,无论是黑岬还是杜小草,全都屹立不倒,不由惊咦一声:“我不过是闭关几年,外头的年轻人就这么了得了?难道是我闭关失败,功力不增反退,退到了这般不堪的地步?”
杜小草强忍住涌到嘴边的呕血,拱手朝阴阳童行礼:
“晚辈云澜若吾,见过耋老,不知晚辈犯了何错——”
“多管闲事,你祖父没教过你嘛,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祖父教我,路见不平,量力而行,有能力时要济危扶困,不要一味避祸,失了道义,何况黑岬是我的朋友,一路帮我甚多,岂可任由他身陷险境?”
“你是不怕死了?”
“义之所在,虽死无惧。”
“……”
阴阳童冷嗤一声,看向黑岬:“你是这丫头的朋友?”
黑岬坚定点头:“当然!同生共死的那种好朋友!”
“记住你今日之言。”
说罢又看向杜小草:“你那情郎,道行忽然暴涨,你不觉得奇怪么?”
“他有奇遇。”
“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