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妪这个毕生挚友,他也没有暴露这个秘密,干巴巴地宽慰老妪:
“也许,仙君大人大量,根本就没把昔年那点事放在心上,当年那种境况,事出有因,仙君一向大度,想必能理解。”
他说着言不由衷地话,却获得老妪的肯定:
“大胤那边传来的消息,仙君对十大轮回家主,只清算了其中一两家,其它都没有提及,那些人做的事,比我们过分十倍百倍不止,他们尚且安然无事,何况我们……”
老瞎子拿出两坛不大的酒瓮,拍开泥封,递给老妪一瓮,两人对饮,心情渐渐放松。
老妪提及当年:“还记不记得我怎么诓你喝酒?”
“还有脸说,被你害惨了!”
“酒而已。”
“当年我确实滴酒不沾。”
“我知道啊,但那样的脾性,在巫疆这种地方,是很难吃得开的,我要你接受的不止是酒,酒只是由头。”
“我明白,没有怪你,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亲族至交凋零殆尽,朋友也只剩下你一个。”
老瞎子说得唏嘘,老妪却不领情:“只剩下我一个?”
难道不是从始到终,只有她一个?
之间的微妙差别,她是懂得。
但老瞎子没有纠正他话,反而默认了,他举起手中的酒瓮:“山水有相逢,当年我们做错事,接下来你是要一错再错,还是乖乖认错?”
老妪苦笑,叹息,喝下了瓮中的酸酒。
她肯出现在天巫城中,就是要认错认罚啊,她如是,老瞎子亦如是,其它那些天巫,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人各有志,他们只能做自己的主,强求不了别人。
哪怕是在他们自己的巫部中,发对的声浪一直高涨,很多巫老坚决到抵抗到底,博一线生机,像他们这样命名道行惊人,却宁肯躺着认命的人,太少了。
天雀、天芒、天魃、天蚕的天巫,统统拒绝了他们,这四人前后脚晓得仙君来巫疆,不约而同选择了隐瞒消息,背地里盘算这种诡计。
老妪问老瞎子:“秘境之主要收天芒和天魃家的小辈为徒,两人当场拒绝了,还搬出了若吾仙君做挡箭牌……”
老瞎子摇摇头:“那俩小辈未必是那仙君做幌子,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老家伙们的卑劣心思,小一辈压根不晓得,但他们这么做的后果,是让仙君怼上了秘境之主,来日收徒的时候,麻烦不小,你说仙君是管还是不管?”
老妪沉默。
非但天芒、天魃家的小辈,连桀骜不驯的天音少巫,看做派都歪到了仙君那边。
老妪颓然叹息:“当年咱们几个真是昏了头,得了长生还不知足,还要轮回印,若非贪心,齐心协力赶去襄助仙君,她未必就陨落东凫山!现在仙君回来了……咱们里外不是人!”
老瞎子一口气喝完瓮中浊酒,语气萧索:“今日果,昨日因,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多说无益,就看仙君的意思吧。”
能苟活千年,庇护巫部强盛如斯,已经心满意足。
老妪似被他说服,心中千般执念,万般不甘,全都付诸落花流水,心绪难得平静。
她也从自己袖中取出两坛美酒,扔给老瞎子一坛,美其名曰“礼尚往来”。
酒入肚肠,杂念全消,余生他日,尽在不言中。
老瞎子拿起自己的古琴,铮然拨动琴弦,曲调慷慨激越,一扫山巅上弥漫的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