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伏雨那里吞噬到的血月精华,从杜小草魂魄中剥离的九色霓光,全都被剥离而出,在她头顶凝聚成两团,一团赤红如血,一团璀璨绚丽,全都被吸入云端之中。
笼罩她的金光倏然消失,她却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目眦俱裂地瞪着头顶的天空,无尽恶毒的罹骂在心中盘绕,一个字也没敢蹦出口。
看似只是少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真的动摇了她的底蕴和根基。
她担心杜小草落井下石,使出瞬移符远遁万里之外。
杜小草没有追撵,怔怔看向清朗的天空,她许多年没有见过祖父了,很想念,真的很想念。
桑弘洋没有她这么柔软的心思,不满地唏嘘:“你祖父怎么这么不利索?扣住了若雨就该灭杀了她,净化好魂魄碎片让你融合,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若雨挟愤而逃,必定会惹出风浪,难道还指望她会幡然醒悟?
站在她的立场上,她就是想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也没错。
杜小草轻叹:“祖父若真像你说得那般做了,才是害了我,这件事追根究底,是我跟伏雨之间的争执,要靠我们自己解决,他吸走若雨身上的血月精华和九色霓光,是怕这两样东西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遗祸羽界。”
血月火蛟虽然覆灭,曾经的强大毋庸置疑,一旦被人用秘法复活,立刻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她和若雨之间,各有放不下和求不得,悲欢离合无法共通,无所谓谁可怜,谁可恨。
生死碰撞,狭路相逢,一个无解的僵局。
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刚刚来到岐山古驿的若吾仙君,娇憨任性,心中只有莺飞草长,没有山穷水尽,不晓得人心鬼蜮,世事多变,看似澄澈通透,实则是愚钝无知。
唯有浸染过阴霾,洞照过尘世,历春夏秋冬,观日升月落,才得人间真味。
缺一不可。
这若雨,是她这趟劫数的最后一道难关,她只能靠自己闯过。
桑弘洋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再喋喋坚持,苦笑笑不再吱声,返回他在东岳的神祠内,躺在巍峨的金身泥塑之中,发怔酣睡。
神祠之外,大河奔流,江水汹涌,百转千回,千里如龙。
杜小草与他遥遥相望,想的却是年幼时被祖父哄着开蒙,去碧游宫的仙塾中念书,她觉得老夫子没有祖父渊博,不高兴去,拖延了好几日,还让伏雨先去了一趟仙塾,摸清每一位夫子的脾气本事,确定自己去了以后不会挨板子受罚。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几百年光阴,她一记板子也没捱过,她喜滋滋地跟祖父炫耀,祖父却叹气摸她的双丫髻,说她忒顽皮,惹怒了夫子。
她当时不解其意,沾沾自喜,这趟游历才回过味来,打定主意回到羽界之后,就把那老夫子的白胡扯掉一半泄愤。
若雨那边,心情远没她这么悠哉,一路逃离金花镇后,直奔博陵城外的某座隐秘别苑。
崔小怜隐居在此处,看她一身狼狈地归来,微微讶异:“怎么了?”
若雨沉默,坐在案几后品茗吃糕点,不为果充饥果腹,只为平复激荡愤懑的情绪。
崔小怜不是伏雨,不会倾尽全力帮她,她必须时刻表现出强大,否则随时会被抛弃叛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