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白愣怔片刻,明白过来,鄙夷地斜睨秦佑安一眼,手摇折扇,嘿然无言。
一觉天亮。
雨后的小镇碧空如洗,青石板路面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道路两旁的桑树映着朝霞,枝叶灿然摇曳。
老村正早已醒来,把杜小草一行人认作呼风唤雨斩妖除魔的高人,战战兢兢地问镇子里是不是有鬼魅?
杜小草点点头:“有肯定是有,就是不确定有多少,我们趁着天晴四下走动走动,看看邪祟都躲藏在哪里。”
老村正千恩万谢地走了,并没有像承诺杜小草的那样守口如瓶,前脚离开小院,后脚就去了镇公廨,把昨晚的诡事竹筒倒豆子全说了一遍。
公廨的正官姓傅,年近三旬,白净无须,身材略肥,穿一件藏青色的官袍,端着茶盏喝了好一会茶,才让心情平定下来,叮嘱老村正看紧了杜小草一行人。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咱们镇子一直安安生生,这两年忽然就不太平,根子都在这些外来人身上,那些鬼魅说不定就是他们引来的,想要捉鬼不能全指望他们,我这就派人去一趟开天观,请一位道行高深的仙人,把村里这些腌臜东西全都除了……”
老村正唯唯诺诺:“傅大人英明,就照您说的办。”
傅公廨派了心腹去请人,以为来回起码要三四天,结果却只隔了两个时辰,就领着一位游方道长返回。
这道长自称是开天观的贾真人,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剽悍的年轻人,说是他的徒弟,头上戴着一顶竹篾斗笠,罩着玄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走路还直板板的,沉默寡言。
傅公廨以礼相待,请师徒俩进屋上座,对方却摆摆手拒绝:
“贫道看此地凶煞之气缭绕,片刻耽搁不得,还是先带徒儿去巡查一番,回来再陪大人喝茶。”
傅公廨求之不得,对着师徒俩掏心掏肺地诉苦,说他早就知道此地不详,也请过几次高人来除祟,全都铩羽而归,所幸没有死人,他便起了懈怠之心,想着自己再过半年就能调任升迁,闹鬼会影响他的考评,不如隐瞒着,把难题留给下一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纸公文下来,让他再继任三年。
他走不掉,只能硬着头皮除祟。
老道士哈哈大笑:“傅公子真是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莫要惊慌,区区邪祟罢了,翻不了天。”
说罢又是大笑,手持一块勘天罗盘,七拐八绕地进了杜小草租赁民宅的巷弄。
这条巷子略显偏僻,挨挨挤挤住着七八户人家,青壮都在后山的瓷窑里烧瓷拉坯,赚钱贴补家用,留在家中的多是上了岁数的老弱妇孺,大中午的忙着煮饭烧菜,装在食盒里给当窑工的父兄送过去。
这七八户人家的尽头,就是一片空旷的坟场,一年到头,无论白日还是深夜,都无人敢独自穿行的邪门荒地。
而在一年前,这里还人烟稠密,绕着一片大池塘聚拢了三十多户人家,日子过得跟旁人没两样,谁知道祸从天降,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忽然有一只巨鸟砸下来,生生把偌大一片街巷砸成了废墟,旋即又起了大火,屋舍连同尸体都被烧得精光。
傅公廨怕影响自己考评升迁,把事情压了下来,说死者遭了天谴,原地掩埋消解灾厄。
亲邻街坊帮着收敛尸体,一具具焦尸只能隐约看出个人形,早就分辨不出谁是谁,一具全尸都没找出来。
杜小草租赁的那座小院的主人,是一对小夫妻,也死在了那场横祸中,这宅子空了下来,人人都嫌晦气,欺负杜小草和姜慕白“祖孙俩”人生地不熟,便宜租给了他们。
然后就撞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