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闰道:“此为心病,不值当请大夫。”
黛玉叹口气道:“既你并未变心,便该与宝姐姐说清楚症结,你这般一味逃避,只能让她心伤。今日晚宴上我看她一个人暗自多饮了好几杯,她那般通透明白的女子竟也有不能解怀的事,你觉着呢?”
敖闰听了,不由抚上自己的心口,她脑中清晰知晓面对宝钗如此的黯然自伤,她应当觉着心疼爱惜,但她当下并不能有这般的情绪,且除了在为林闰玦时,也再不曾在其他地方体验过这样的情绪,故而她自觉无法面对宝钗。在她看来让人觉得疏离无情也好过使人只获得虚情假意的宽慰。
面对黛玉殷切的目光,敖闰只能点头道:“我会找机会与她说的。”
黛玉这才笑过。然又念及荣国府中众姐妹,忍不住叹息道:“以前祖母在时,我们姊妹之间如何和乐逗趣,今日再看府中上下,大嫂子仙逝,二姐姐嫁人,三妹妹,哎,虽你与我说过她定能平安,但到底不能放心下。而四妹妹又最是执拗的性子,这钻进了佛法里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想通。又有云妹妹,虽刚平安诞下一子,但也是年少丧夫不能如意。可见老天是最残忍不过,今日得见她们的结果,而我的结局又不知是何呢?”
敖闰道:“世事无常,且人总要成长,便少不了要遇着些难处,若克服过去,便又是一番坦途,然坦途之后又将有新的难处,如此周而复始,方是人生。阿姊只刚好身在其中,暂不能明悟罢了。”
黛玉道:“你这番言论倒也新奇。不过我心中却还有一事,你失踪那段时日宝玉曾往北静王处打听消息,得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说,还大有我们林家踩着他们家上去的意味。之后我问了宝姐姐,那时她情绪不佳,虽未正面回应,但终归认了你当初往贾家安插人手的事。我便在此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做对不起外祖母一家的事?”
敖闰直直看向黛玉,目光严肃真挚,道:“没有。”
黛玉得了如此准信,这几月压在心中的烦闷终于消散,她不禁面带轻松笑意。却又听敖闰道:“我说阿姊便信吗?即使阿姊相信,表兄那里是否也信?”
黛玉道:“他不是那般清白不分的人,若仔细与他分证清楚了,他心中自有判断。”
敖闰笑道:“如此再好不过,若是因着这事使你们二人添了隔阂,恐怕婚后也还有间隙。”
黛玉不由羞的红了脸,嗔道:“你胡说什么!”
敖闰道:“本想明日再与阿姊说的,今日下午二舅舅请我过去正式向我家说亲了。”
黛玉心中不由滚烫起来,再不敢听下去,想下去,便起身要走。
敖闰又道:“阿姊不必着急,因着今年已定了回家祭祖,因此我与二舅舅说了等来年开春我们再开始走礼。”
黛玉羞的跺脚,再不能听下去,快步走远了。
敖闰见着那一主二仆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息。
却又听通灵宝玉传话道:“上神,您明知到头是空,何以还要予她希望?”
敖闰道:“那并非希望,而是要断她的痴念。绛珠仙子之情不在于神瑛侍者更非贾宝玉,而在于她心中的痴念。是她心性不定,方易被世事误导,还深以为信,引为痴情。”
通灵宝玉道:“上神是要让仙子自己看清神瑛侍者或是贾家宝玉并非良人?”
敖闰摇摇头道:“是否是良人哪里是外人能评判的。我想即使那宝玉最后舍她去了,若她痴念尚在,她仍会追随而去,以至永远无法参透。唯有她自己突破出来,看清儿女之私不过是她三情六欲之部分,她之天地方可广阔起来。”
通灵宝玉从话中了悟了些,遂也不再言语,默然参悟去了。
如此方过几日,荣国府中又热闹起来,听闻先是逮着了过来给贾兰下咒的马道婆,然后又从她口里得出了是赵姨娘指使的,连并着几年前给宝玉和熙凤下咒的事全抖落出来。
王夫人听了立时就气晕了过去,贾政直接让人绑了马道婆送官,又关了赵姨娘、贾环等人。然马婆子等还没落下恶果,贾兰却因着年小体弱,熬坚不住先折了,此又是一场丧事。
然祸不单行,贾兰所袭官位已是最后一代,他一死,若无圣上隆恩,荣国府中再不能承袭祖宗基业。
贾政又气又恨,活吞了赵姨娘的心都有了,连带着更看不惯贾环。若不是顾忌自家脸面,定要将他们都捆了送官。王夫人那处更是恨毒了赵姨娘,不曾想她竟然恶毒至此,强撑了起来定要将她发卖出去。
偏又恰在这时候,南安郡王一案落定,圣上怜惜探春受牵连入狱,又感念在国家危亡之际她能有为国牺牲自我的大义,便让司礼监送回,并赐下黄金、绢布等以作补偿压惊。
探春以为归家后便可见父母慈爱,兄弟和乐的景象。谁知竟是当头棒喝,她亲母竟下咒治死了侄儿。探春素知她母亲眼光短浅,竟也不料做出这般恶事。
而因着探春受赏回归,王夫人拟发卖赵姨娘的事便不能成行。赵姨娘很松了口气,但却连累探春里外不是人。
本是抱着为着家族繁荣牺牲自我的宏愿,没曾想因着亲母咒死家族寄予重望的嫡孙,反成了家族罪人,遭受众人白眼冷待。早知要面对这般场景,还不如让她死于牢中,至少生前她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家族。
※※※※※※※※※※※※※※※※※※※※
探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