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磊道:“父亲初时也不明悟,幸而尚记着梦中之景,使人请了那史神仙来,细细说与他听。那史神仙一口就断出了所在,说娘娘那是在虞渊国。”
贵妃听了,停了一晌,方才慢慢道:“老师这梦却是有趣,我又往那虞渊国去做什么呢?”
郝磊心知其父这梦还有个下阙,只是人多口杂,不好讲明,不过一笑罢了。贵妃见他不说,也不追问,只叫宫女送了茶与郝磊喝,自去换了衣裳出来。
郝磊见她即便更了衣出来,只是一袭青碧素衣,一概文彩皆无,莫说不见什么争奇斗艳的云裳雾裾,就连鬓边也只撇着一支玉簪,连朵花也不曾戴得。郝磊忍不住又想劝,只是晓得贵妃是不听劝的,硬是生生忍住了,没曾开口。
贵妃又朝来福问道:“我的饭食可收拾好了?”
来福忙使小宫女端出个捧盒来,上下三层,一层层揭与贵妃看。贵妃见果是自己素日常吃的几样,便点一点头,又和郝磊笑道:“本来想和你好好手谈几局,再一起吃个饭,偏圣上又来搅扰,扫了兴,少不得你先出宫,过些日子我再召你。”
郝磊急起身道:“是我扰到娘娘与圣上了,我这就出宫去。”
贵妃忽又想着什么,笑道:“也不急这一刻,你前头与我说,要求我个事,让鲍满一打岔,我险些忘了。现在快说与我听,要不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郝磊见贵妃如此惦念他,心下感念,忙一揖到底道:“原是我的一件私事。娘娘晓得,外头如今将人分作等级。这等级中,以蓝帽回回最贱,且凡亲长中有蓝帽回回的,子孙皆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四处纷乱。偏我外祖是个蓝帽回回,虽我母亲不信那一赐乐业教,却也不免被牵连头上,连带我也得算入下贱,为人构陷整日惶惶。因此想求娘娘为我美言几句,免了我这鄙贱身份。”
贵妃细听了,不免一叹道:“此事我未入宫前就有征兆,只是小打小闹,不叫人当一回事。如今闹将起来,却是燎原之势,又得了民心,趁了圣意,是断断不可阻拦的。你莫要效那奋臂螳螂,做出傻事来。我与你写一封手书,免你与师母受此烦扰,你要行事谨慎,不可反过来仗势欺人。”
郝磊大喜过望,忙指天画地发誓道:“娘娘大恩大德,我与家母没齿难忘,我们阖家必在外头谨言慎行,决不给娘娘招惹半点是非。”
贵妃且不急着动身往御书房去,先去铺纸研墨,亲与郝磊写了手书,叫他小心收了。又吩咐宫人仔细送他出宫,这才缓缓上了彩辇,姗姗往皇帝那里去了。
却说贵妃因不甚情愿与皇帝用膳,故而百般耽搁,与郝磊说了许多话,以至皇帝和德嫔摆开桌子等了许久,左顾右盼,只不见贵妃前来。德嫔倒也罢了,惯常是不动声色的忍耐性子,何况贵妃份位本在她之上,再没有她多言的道理。
皇帝却不甚欢喜,他本是个性情急躁之人,只因登得大宝,且有太妃虎视眈眈,不得已才收了暴躁性子。如今宫女内侍早已放下了桌,等了约摸两顿饭的工夫,贵妃只不见踪影,使人去催,说是才从她宫里动身,还需一阵子才能到。皇帝心下早就不痛快起来,只是当着德嫔和许多宫人的面,不便发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