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更是一言不发,只低了头攥了一把棋子在手里捏着。郝磊也不做声。鲍满见状,忙踮了脚尖,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见他走远了,郝磊方才慢慢道:
“娘娘恕我说句僭越的话,娘娘和我家自来是格外亲近的,上学时都是住在我家的。我心里只把您当亲姐姐一般看待。正因如此,如今我不得不劝您一句,圣上到底是万乘至尊,身份贵重,不比以往。自来古语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又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一点旧日情分,是最指望不上的。娘娘还需放下身段,学那德嫔一般,讨得圣上欢心才是。”
贵妃只管一声不吭,将那棋子在手中颠过来倒过去,忽又将黑子白子倾倒到一处,再一颗一颗往外捡着。郝磊年轻气盛,见贵妃这副模样,一时急了起来道:
“娘娘莫要因我年少,当我说话愚蠢。自来做弟弟的,哪有不盼着姐姐过好日子的?娘娘只管对圣上不上心,岂不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贵妃依旧不言不语,只低头分着棋子,把郝磊气得直原地旋磨,连自己所要求之事都忘了个干净,又不敢促着贵妃,只好唉声叹气。贵妃将那棋子捡了几十颗,心里也生出烦躁来,竟将两堆一推,又全数搅混在一起。她仰天叹道:
“我不知圣上对我心里可还有芥蒂,我却过不去自个儿心里那坎儿。要我陪圣上说话,自是不成问题。要我陪圣上观星,也是无妨。可圣上若要留宿,我是断断不愿的。如今要我去用膳,勉强忍耐罢。”
郝磊听贵妃叹得如此痛切,不由也心下凄然,一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忙握了贵妃手安慰道:“娘娘何出此丧气之言?依娘娘与圣上往日的情分,娘娘只消待圣上热切些,圣上自然回心转意,重新宠爱娘娘。”
贵妃却不为所动,只管把那班婕妤《团扇歌》的末两句反复念诵着:“捐弃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郝磊听着格外心酸,终是忍不住,坠下泪来。贵妃见状,忙强笑道:“你却是个傻子,怎生还哭起来了?”又亲拿了巾帕与他拭泪。
郝磊不敢托大,忙接了帕子自个儿慢慢擦着眼泪。贵妃要唤人与他打水洗脸,他忙推辞了,觑着房中无人,低声问道:
“娘娘可还是为罗皇后一事怨怪着圣上吗?”
贵妃抿着唇,一声不言语,郝磊也怪自己失口多言,忙在嘴上轻轻打了一下道:“都是我一时多嘴,倒叫娘娘伤心起来了,全是我的不是。”
贵妃却是长叹一声,将那棋盘推得将将坠地,一时眼泪也要落下来了:“前头那一个的错处我是尽知的,委实错得太过。只是她做事虽是离谱,于圣上却是忠心的,不过自来做事论迹不论心,我也不替她辩驳。她自管找死,我们日子还过得松快些。我只是惋惜胡敬儿,她与我多少年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