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根香对待大女儿有着没完没了的不满和抱怨,对待二女儿同样颇有一堆微词,这些矛盾不满不会随着这些年的隔绝平白无故消失,只会引而不发,以狡猾的面目潜藏在虚假的繁荣之下,静静地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导火索,然后全面大爆发,将一切难堪丑陋炸得灰飞烟灭。
“只要到我屋里来,就是寸步不离跟在我姐姐身后,时不时跑过来看一下,等吃完饭吃完茶,更是不会脱一下手,不是拉着衣裳角就是扯着衫袖口,有时候才放碗下桌子,就喊着去归,不会耽搁一下。
“我去我姐姐屋里,我给一包桃酥饼、一封灯芯糕都会接着。我说过来住一下,就桃酥饼不要了,灯芯糕也不吃,本来几要吃哦。我是仇人吗?我会吃人吗?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样对待我怎么要得?
“我不晓得谁生的谁养,这不是计划生育抓得紧,搞得逼死人吗?农村又作兴生个儿子,不然低人一等,人家看不起,都这样把底下的女儿送人,又不是只有我这样,我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吗?
“我姐姐人又忠厚,性格又好,不像我这个脾气,是我那些兄弟姊妹里面最老实最靠得住的一个,再说我姐姐只生了两个儿子,正好缺个女儿,这风风过去不是过好日子吗?我总是希望以后她多有些好日子过!怎么这么仇怨深?真不晓得教了些什么又学了些什么!”
里面有多少计算,小时候我听不懂,我只是听到奶奶在背地里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顾良燕归来读书的第三年,风雨飘摇的谢家村学堂终于被推翻了,盖起一栋两层小楼,虽然连厕所都不舍得盖一个。
正是这一年,风风遭遇了人生第二次打击,少年丧母,那个人又忠厚性格又好脾气又温和又老实巴交的姨娘去世了!
熊根香很伤心,为姐姐委屈不平,说了很多姐夫的坏话,说完之后表示希望把女儿接到家里读书,据说付诸行动很多次,在辗转得知姐夫跑去东莞收破烂,只有风风一个人在屋里自力更生,一个人洗衣裳,一个人弄饭,一个人上学堂,又以坚决又强硬的态度大概表现过一两次。
“我总记得那年接燕燕归来过年,人家两个小姊妹爬在小狮子身上玩,在门口一人爬一只,玩得叽叽咯咯的,穿一样的套鞋,扎一样的辫子,仿佛不久以前的事。
“我走到我姐姐门口,穿过齐膝高的马屎草,跨过横倒竖歪在马屎草里的竹篙,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在堂前小声喊了两句,又把脑袋伸到间里看了一下,就听到门栓子咯嘣,后门被牵开了,有人跳过门槛跑了。
“我……我上门总是一个客,这样看到我就跑,一个正面都不露吗?一个好脸色没有!何况我不止是一个客。我会害她吗?我是跑过去害她吗?我总是为愿她好,不想看她一个人可怜,过来一起读书几好!总是亲姐姐亲老弟,身上总是流的一样的血。
“我姐姐屋里本来是最好的去处,现在我姐姐没有了,一个领养女儿跟着养父确实不合适,又不是亲爹亲娘死绝了,别人会在背后戳骂!这屋里也不是揭不开锅,过来一起总会有衣裳穿有饭吃!真是一点不懂事,一点不识好歹,有好日子不晓得过,以后总会后悔!
“好像把人接过来我有什么好处?我得多养一个人,我肩上的负担又重了一些呗,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