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的漫画公司名字特别简单粗暴就叫文渊动漫。
打从听说这个“招牌”的第一天,顾一样就十二万分地想吐槽。
她觉得周文渊骨子里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进击欲望”。
并不是说这个人平时的表现有多么张扬、富于攻击性。
恰恰相反,周文渊绝对是善于情绪管理的。只要他认为有必要,他就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维持唾面自干式的温和微笑。
这个特殊技能,顾一样大学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当时她和周文渊还都在文学社,有一篇整个编辑部都很喜欢的短篇科幻小说被当时的社长毙掉了,理由是“不够正能量,不符合校领导的喜好”,要求他们连夜把已经印好的当期社刊返厂重印,并且扬言要让他们“停刊整改深刻反省好好学习学校领导的讲话和下发给校文学社的办刊指导精神”。
顾一样那时还是个丫头片子,比起现在只有更年轻气盛张牙舞爪的,当然很不服气,就想直接找社长理论,但被周文渊拦住了。
那天顾一样亲眼看见周文渊在社长室里面带微笑言必称是点头如捣蒜任由社长连续狂喷了一个小时零十三分钟,虽然到底是没能保住那篇科幻小说,但总算把停刊整顿的无妄之灾给免过了。
顾一样一直记得周文渊从社长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一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微妙“杀气”。
事实上也没用了十年。
一个月以后社长就因为“不会控制成本,付梓印刷之后又强行撤稿重印,造成无谓的浪费”被撤职了,新上任的代理社长当然是周文渊,一直代理到下次换届,顺理成章转了正。
那之后顾一样就觉得自己对周师兄的认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文青”到“野心家”的差距有多大?
顾一样觉得把周文渊这个人切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甚至经常怀疑,别看周文渊看起来是那个衬衫西装金腕表的模样,就算败类也可称斯文,这个人极致膨胀的欲望搞不好是和托尼·斯塔克一样在地标建筑的顶楼写上硕大的自己的名字——夜里还必须要有璀璨闪亮霓虹灯。
梳理完公司现有的内容资源,顾一样其实只用了一个周末。
多留出来的几天时间,是她留给自己思考的。
倒不是需要思考接下来怎么和沈磊交涉。
她在和陆鹿一起去办入职手续当天问了周文渊一个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新公司呢?”
周文渊两只眼睛里全是狡诈,反问她: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一样说:“当然是真话啊。”
于是周文渊笑着说:“那你先把合同签了我再回答你。不然我怕把你吓跑了。”
他真的一直盯着顾一样在劳动合同上把名字一张一张全部签完了,才一脸老狐狸逮着鸡的安心舒爽长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拍了拍顾一样的肩膀说:“做新公司,当然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啊,我的师妹。你在想什么呢?”
顾一样差点气得翻白眼。
“你别敷衍我。”
她一点都不给脸地把周文渊的手拍掉,不得不正儿八经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你之前在网文圈做平台不是做得挺顺手的吗,为什么扩宽到网漫这边来以后不继续做平台而是要改做内容呢?你在想什么?”
这样的提问就太具体了,实在不好继续糊弄。
顾一样明显看见对面的周文渊停顿了一秒,眼珠左右转动一圈,露出短暂思索的表情。
“因为现在做内容可以拿别人的钱做我自己的事。但如果做平台,我得先砸钱啊。”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再开口时笑得非常微妙。
“做网文平台,我可以先不给作者钱,等看哪一茬高粱长熟了直接分享果实就好。可是做网漫平台,我不给作者和工作室钱,他们有几个能自己活下去把作品画完?”
顾一样愣了好几秒钟才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比起画手太太们,网文作者都好可怜好弱小好悲哀啊!”
心里骤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也十分微妙。
周文渊坦然地摊开手,“小说比漫画创作成本低创作周期短,这个你应该比我了解得更早。情况不同,策略当然不同。”
“理论上来说,你讲得没错。可我就是觉得哪儿不太对。”顾一样单手撑着下巴,咂摸他的每一句说辞。
当然入职第一天就炮轰老板这种事,她还是不打算做的。
尤其她现在特别需要这份工资。
她还觉得,以周文渊对她的了解程度,和两人从大学时代就建立起的“交情”,周师兄应该既不会给她当面开喷的机会,但也不会停止可能会“冒犯”她的表达与试探。
所谓“冒犯”,就是对抗和挑战,是明知道你不喜欢但偏要这样说这样做。
顾一样隐约觉得,对她这个“师妹”,周文渊可能是有什么塑造情结的,想要扭转她的想法,把她改变成他所希望的样子。
可能是年长男性面对不那么顺服的女性后辈时特有的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