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沐被这番言论激得当即跃起,破口骂道:“她是朕嫡亲的妹妹!是父皇唯一的公主!你们竟要她去孝敬那样的婆母!去侍奉那样的丈夫!你们也有孩子,也有姐妹,你们忍心吗!啊!”
这段激论言毕,听政帘后悠悠飘出一句:“陛下失仪了。”
钟沐回头看着一脸冷静的太皇太后和另一旁悄悄抹泪的母后,咬着牙又走回了龙椅上。
大殿沉寂了一会儿,直到一个清丽的男声响起,那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带着官帽。一张象牙白色的脸庞上眉眼如画。
他身材修长挺拔,从文官的队伍里迈出一步,躬身进言道:“臣恳请陛下,太皇太后,太后,准许柔嘉长公主和离。”
这人就是谏台的右谏议大夫,靖远侯的嫡次子—裴扬。
按照东霖祖制,言官之言,当朝者须听,但取不取,需中书再议。
中书令熊霄当即反对,“小裴大人是在何种立场说出此言?”
“回熊大人,下官是站在天下百姓的立场。这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也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子民。柔嘉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都要受礼法禁锢,那么天下的女子该活得多难。男子是子民,女子难道就不是了吗?”
熊霄哼了一声,自然对他这番言论不屑,“礼法本就是禁锢人的,若无礼法,人不受教化,岂不是和禽兽无异?”
只听龙椅上一声轻呵,钟沐眸子一深,看着义愤填膺的熊霄,问道:“熊大人这是骂谁呢?”
“朕的妹妹就算做错了事情,那也是东霖的长公主!君臣有别,熊大人怕不是忘了!”
钟沐随意扫了眼扑通一下跪下认错的熊霄,又和裴扬对了个眼神。
“裴某身为言官,必要履行言官之职。众位大人言语中多对女子不敬,可是忘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还在殿上?”裴扬举着笏板又向钟沐一礼,“陛下,臣以为,刚刚言辞激烈的几位大人有对两位娘娘不敬之嫌。”
他的话自然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吵。
为了长公主的事情,这些人在朝堂上吵了快三个时辰还不罢休。
听政帘后的太皇太后坐不住了,一声“行了。”止住了他们的争论。
“柔嘉之事再议吧。”
看着太皇太后起身,大监喊了声“退朝!”
群臣散班后,大部分人都在指责裴扬刚刚的言论。
可裴扬不以为然得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一个小黄门走来,“裴大人,陛下请您去永寿宫。”
跟着黄门到了朝晖殿,裴扬连礼都没请完,就被钟沐拉起了身子。
他二人走到书房,看看前后左右,都不敢大声言语。
钟沐喜道:“今日之事太过瘾,终于轮到我们骂那些老顽固了。”
“公主之事陛下怎么看?”裴扬脸上却是一丝喜悦都没有,连刚刚的平静都不在了,只剩下一脸愁容。
“能怎么办,长公主和驸马和离不是小事。虽是家事也是国事,没有皇祖母的同意自然不行。没有中书最后的同意也是不行。朕这个皇帝做的太窝囊,太憋屈!”
钟沐眉头紧锁,也是无奈,“一一受了苦,怎么也不来同朕说。她从小虽然跟着我们兄弟几个骑马射箭的,可何时杀过人啊。这是把她逼急了。王家的那狗......”
后半句骂人的粗鄙之语还没出口,就被裴扬挡回去,“陛下是天子,言行需谨慎。公主所做并没有错,公主是陛下胞妹,是皇族。王鹏欺辱公主,是在蔑视皇室。咱们抓准这点,就还有胜算。”
“文彦,一一这事,咱们必须要办成。一是为了她,二是为了咱们。你明白吧。”钟沐拍拍裴扬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裴扬单膝跪地仰望着这位少年天子,他们曾在东宫时就一起谈论朝政,谈论时局。他知道钟沐心中有宏愿,而那些宏伟的志向对一位刚刚登基半年的少年天子来说,太难了。
当今太后出身贫寒,没有权势,这些年全仰仗着先帝的宠爱。如今先帝故去,群臣本就对曾经的寒门皇后不满。如今自然不肯让她垂帘听政。
于是只得搬出出身将门的太皇太后来主持大局。
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在朝堂上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话语权。
如今朝堂之上站在陛下这边的屈指可数,如此悬殊的实力,日后怕是一场恶战。
果然,裴扬刚出了朝晖殿,就又被叫到了永寿宫。
太皇太后吃着葡萄看着帘外躬身问安的裴扬,先是将口中的果核吐到了侍女捧着的瓷碗里,而后才招招手说:“过来吧。来跟哀家聊聊天。对了,你祖母她身体可好?”
她的话说完,珠帘外那个少年仍躬身站着,没有丝毫进帘的意思。裴家的孩子,一直都是克己复礼,谨慎小心。她想,今日竟在大殿上那番言论,定然是有隐情。
“臣的祖母身体康健,多劳娘娘挂心。”
裴扬这句话回完,太皇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不疾不徐道:“你今年二十二了吧。你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陛下如今都大婚了。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不如哀家做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