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四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走到门口时又一张笑脸对着长鲸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嘿嘿。”
长鲸嫌弃道:“不会用词就不要随便乱讲。”
游四方看着长鲸笑的很灿烂,随后叹道:“他日若有相见之时,你在给我做顿饭吧,若是吃不了,闻闻味儿也好啊……”
长鲸总觉得他这话不吉利便堵住道:“行了行了,等你老到牙都掉光了,我就亲自给你灌进去,谁也拉不住,到时可别说我欺负你啊。”
游四方笑着出去了,长鲸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似乎就是最后一面,跑到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到了晚间,长鲸见厨房卧房都不见钟侯川的身影,于是到处溜达着找,谁知竟在后院看见他了,他正在缝着什么东西。
长鲸有些好奇的凑过去,见他在缝制鞋子,莫名有些好笑:“你这是又表演哪出?”
钟侯川不说话,默默的缝着,长鲸想了想,可能白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这个人本身就非常敏感,对他而言,那些话大概比冬天的气温还让他冷吧。长鲸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半天,这人一直低头缝着,那股固执的劲儿倒颇像小时候的样子,长鲸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
钟侯川抬眼看了她一下,长鲸很是轻佻的勾起钟侯川的下巴笑道:“老头说我没有半点做人家媳妇儿该有的样子,可是我觉得我老头说的样子你都有了,你这样一个贤惠的人嫁给我会不会觉得很亏?”
钟侯川拍开她的手,又接着缝了,长鲸把鞋子抢过来道:“这么秀气的鞋我穿着也是糟蹋,阿墨也穿不了,你也穿不下,不用忙了,我脚上这双还是你加工的呢,我觉得挺好的。”
钟侯川要抢过来,奈何没有长鲸力气大,一个人坐在旁边生闷气,颇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样子,长鲸捏着他的脸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这个样子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钟侯川还是不说话,长鲸想了想,把鞋子扔在一旁,扛着钟侯川去了厨房,指着锅灶道:“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吃。”
钟侯川还是跟木头一样站在那,长鲸拉着他的手去洗菜道:“难道还要我教你么?”
钟侯川还是一动不动,长鲸被磨的没了脾气道:“行行行,您老出去吧,我自己来。”
看着长鲸开始动手做饭,钟侯川又过去抢着做,但就是不说话,长鲸叹了口气,又卷起袖子在一旁帮忙,直到吃完饭到了睡觉的时候,钟侯川都不说一句话,长鲸睡前都会去院子里走一圈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回来的时候钟侯川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长鲸轻轻的躺在他身侧道:“游四方师傅走了,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希望你好好的。”
钟侯川睁开眼看着帘帐发呆,长鲸轻声道:“今天他和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正是春暖花开时,但时间一到自然也都凋落了,人有缘而聚,缘尽自然也就散了,不过都是万物循环罢了,我们有一天也会如此吧,总有一个人会先离开,我希望是……”
长鲸还没说完钟侯川翻身吻上了长鲸,他带着说不清的压抑和愤怒,长鲸骤然被钟侯川这么一吻有些错愕,这个人像是一头野兽一般在发怒,但不一会儿钟侯川又安静下来了,把长鲸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把头埋进长鲸的颈窝,不知怎么的,小声哭了起来。
长鲸本来只是感慨游四方走了以后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随便感叹几句,也不知怎么就扯到钟侯川的神经了,长鲸一阵接一阵的懵圈,钟侯川的眼泪滴到长鲸的脖子上,长鲸才开始晃过神来,安抚似的拍着钟侯川的后背。
等钟侯川哭完了,长鲸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哭的时候就是这样往我怀里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往我怀里钻。”
钟侯川气哼一声,又把长鲸抱紧了些,安稳的睡着了。
或许正如游四方说的那样,钟侯川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评价,即使他背上千古骂名也无所谓,唯有长鲸,是他的底限。长鲸可以一如既往的不追问他任何,就那么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就好,可是长鲸也是人身肉长的,她有自己的原则和感知,正如她当初护住墨阳的那些尸体,她担心阿墨圆滑的应付海棠姑娘会滋长不好的习惯一般,也会忧心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百姓,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钟侯川今天听到长鲸与阿墨的对话,心里很是不舒服,他是泥足深陷了,可他最希望能理解自己的人却对他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些白天浇水的花草前发呆,他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就快疯魔了,他满脑子都是利益权衡,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他为此痴迷,投入,甚至有些自豪,但后来又庆幸,还好身边有个长鲸能提醒他,把他从深渊拉了回来。
聪明的人都容易陷入自己的死角,钟侯川也不例外,长鲸一句祖父,钟侯川便清醒了,这也是他们对彼此的成全。世间万象,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而已。
而后钟侯川又传了几封信出去,徐老爷又利用商队之便,和向大人共同清理了大量假和尚,平息了很多地方的民怨,那些借此欺压百姓抢占田林的人钟侯川一个也没放过,徐老爷和向大人一并严肃处理,不带一点含糊。
民间果然还出现了很多私塾教授经文的,对那些非法教授的,也都统统下了狱。对那些卡在中间和商客合作,还暗通寺院进行交易的轻则革职查办,重则牢狱终身。因为这件事给百姓们带来的冲击太大,钟侯川又想办法请了很多风评一向较好的官员亲自督办,保证整个案情公开透明,随后又请了知名度极高的僧侣四处安抚人心,这才慢慢挽回一些寺院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经此一事,朝廷对度牒可谓是谈虎色变,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如今藏污纳垢,受人非议,好在当今圣上的态度十分坚决,绝不姑息任何一个与本案有牵连的人,朝野上下渡过了一段十分艰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