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天时间，杜府没有再出现任何波澜，静谧祥和，让赵宝梅都觉得太过惬意。

惬意的不真实。

杜夫人没有给忠勇侯府回信，没有回见亦或不见，更没有再提过忠勇侯府半句。

杜天翼整日早出晚归，时而脸上挂满疲惫，时而凝重，但是每一次回来，都要求赵宝梅泡最烈的酒，喝完便倒头大睡，第二日天不亮便出门。

赵宝梅没有问他到底去做什么，更没有对孙家的事再多问一句。

每天早上给杜夫人请安之后，便回来为他准备酒，也在研究几个方子，开始盯着香兰酒铺的进展。

杜夫人最终知道了她仍要开铺子，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只装作根本不知道。

她虽不提，赵宝梅也知道婆婆的心思都放在了四月初一。

因为谁都不知道，忠勇侯夫人会不会在那一日突然出现。

酿好了最后一道方子，赵宝梅亲手用蜡油将瓶口封住，吩咐桃子放到小厨房角落里，“去告诉燕子，这一罐子酒是给四爷的，让她记好时辰和日子，别耽搁了。”

“您也真够大度的，酿酒的事还让她参与，您就不怕她和您抢四爷？”桃子对燕子始终不忿，看不惯她每天守在四爷身边团团转。

赵宝梅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倒是笑了，“要不然你来盯着？”

“奴婢才不接这个差事，否则费力不说，再惹得一身骚，不干！”

桃子果断拒绝，她的心里仍旧记着当初英子斥骂她勾引四爷，自那以后，但凡是杜天翼的事，她都躲着，生怕四奶奶误会。

“你不干，还不许燕子去盯着，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多一样活儿？”赵宝梅指指桌案上堆的物件，“你还真不怕我累着。”

桃子仍不肯罢休，“您可以让碧兰、眉眉和柔儿去做啊？干嘛非选她？”

“你怕惹一身的不是，她们就不怕了？”

赵宝梅冷哼一声，“你们啊，最缺的就是对我的信任，我都伤透心了！”

“行行行，奴婢服了您了，给您赔不是，这就去向燕子传话，否则奴婢可犯了大错了！”

桃子说着就出门，碧兰在旁边听着，看她扭搭着离开了屋子，忍不住笑，“这个桃子，怎么越过越回去了，好似小孩子一样。”

“咱们在这里虽不受夫人喜，但比赵府不是强多了？她也是放开了撒撒欢，不太过分，就容她吧，明年闲下了，也该给她找人家了，否则大了嫁不出，我就会整天看到怨怼的脸了！”

赵宝梅见碧兰脸有些红，“先送她走，然后就是你。”

“奴婢才不走！”

碧兰的脸红成了桃儿，生怕四奶奶不依不饶，连忙转话题：

“小德子的伤已经开始恢复了，您何时去看看他？他昨儿跟眉眉说，有话想回给您，可试了试，还是不能下地，拄拐也不行。”

提及小德子，赵宝梅的笑意也凉了下来。

她的心里始终是个结，怎么提到“赵家”，她的好心情便烟消云散，变的特别的快。

“这就去吧，该问的事也不能拖着，也不知三弟怎么样了……”赵宝梅是真的担心赵水天，那是她在赵家唯一惦念的人。

碧兰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如何回答。

陪着赵宝梅往下人们的后罩房走，觉得四奶奶的脚步特别沉重，好似每一步走格外艰难。

赵宝梅的确很沉重。

因为想起十天前她在赵府的种种情形，又想到赵晓林不允自己带走小德子时的决绝。

为了什么呢？

她始终没能想明答案。

孙家的事她不再插手，完全由杜天翼一人经办，与婆婆争吵一次，反倒是被默然的接受，她再问赵家的事还有必要吗？

如若是过往旧事，听的耳中，除却伤心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那自己还要听吗？

赵宝梅在不断的盘想，也已经忘记自己走到了哪里。

“四奶奶，到了。”

碧兰出声提醒，赵宝梅才恍然缓回了神。

抬起头来，正看到远处的枯树上，一片残叶随风飘下，落在地上，又被微风吹起几次，翻滚到角落中，静静的呆在那里。

坚持了一冬，初春来临，反而它被取代……

人呢？三起三落才是人生，自己刚刚的想法，完全就是在逃避。

她只是不想听到更伤心的事罢了。

若是过往之事，又有何不能知、不能听？何况，那是她自己的猜度，谁知小德子会否说些更重要的事呢？

赵宝梅沉沉呼吸，迈起的脚步反倒轻盈了些。

碧兰看到四奶奶的变化，心里倒是跟随松了几分，小跑着追了上去。

小德子被打的太狠！

即便赵宝梅请了武大夫来开药诊治，如今也不过是能够在床上坐起来。

身上搀着的绷带药布取代了衣服，浓重的药味儿呛得人眼睛发酸。

赵宝梅的眼睛也酸，却是因为她见不得小德子的伤。

“奴才、奴才给姑奶奶请安了！”

小德子的声音很虚，站不起身，却仍旧头磕在床上……

“行了行了，还有着伤，不差你这一个礼。”赵宝梅让眉眉扶他坐好，想要问句“还疼吗”，却又觉得这是句最伤人的废话，包裹成了粽子一般，能不疼吗？

“感觉哪儿不对？明儿再去请武大夫来给你瞧瞧。”

小德子又磕了一下，“奴才担不起姑奶奶这么大的恩，十天恢复成这个样子，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就别再往奴才一个废人身上搭银子了！”

“少说这等废话，你的身契我已经要来了，往后你是我手下的人，活好活孬，都是我说了算，轮不着你作孽！”

赵宝梅训了一句，见小德子眼圈有些红，便提起正事，“本想你再养些日子再来看你，这么急着找我，为何事？”

小德子的情绪冲动，想要脱口既出，却又咽了回去，目光胆怯的看向周围，显然是有些不信她们会不会传给别人。

眉眉一愣，狠捶他一下，“白眼狼，伺候了你十来天，还怀疑我？呸！”

“不敢，怕了，不敢了！”小德子疼的龇牙咧嘴，“不是奴才不说，是别人听到不好！”

碧兰怔了下，拽着眉眉先出去，只留赵宝梅和小德子两个人在屋内。

赵宝梅看向小德子，“现在说吧？”

小德子沉了沉，看向赵宝梅道：

“奴才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只能说奴才听到的，若差一个字，姑奶奶把奴才碎尸万段！”

“说。”赵宝梅的神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