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三还欲开口,然而白月九已经在吩咐颂儿了,而且又见李公公出现在宫门口,怕是来催促的,只得叮嘱道:“若是姑娘觉得不对劲,立即逃。”反正御书房中的机关,姑娘必然也知道的,大家在地下城汇合就是。
果然,李公公的确是来找白月九的,只是脸色有些死气沉沉的,眼圈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般。他看到白月九,勉强扬起嘴角:“殿下怎样了?”
“如果在没有解药,撑不过十天。”白月九没有隐瞒,在说起解药两字的时候,目光别有深意的看朝李公公。她知道解药,她甚至想趁着这次机会拿了,一来可以报仇,而来可以救庄澈,只是这样一来,以后庄澈必然憎恨自己。
可是白月九没有选择了,她不能看着庄澈就这样死去。
只要这个毒解了,另外的一种毒,临川那边庄四九已经准备好了解药,便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公公神色一顿,似乎明白她的话一般,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垂下眼帘,“宫宴快开始了,宁侯还请随奴才来吧。陛下也就同您说几句话而已。”
白月九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可是要更衣?”
“不必了,也无旁人在。”李公公说道,一面催促起来。
白月九见此,便与他一并去往御书房。
庄三明明说宫里忽然多了很多陌生的侍卫,可是白月九这一路上跟着李公公到御书房前,竟然都没遇到什么人。难免是有些诧异,这厢进入御书房中,只见和安帝背对着门口,正站在龙案前,正认真的打量着龙案后面的那一方龙椅。
他并没有转身,却知道进来的是白月九,然后苦苦叹道:“多少人都想坐在那里,当年朕也是,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这如今呢?”说着,一面转过身来,目光上下打量着白月九,“你和霓妹很像。”
白月九防备的的看着他,可不以为他今日是要来和自己叙旧,或是向自己坦白当年的罪行,于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却没有半点怯色,仍旧同和安帝打量自己的神色一般,打量着他。
和安帝忽然笑道:“当年,朕差点就娶了你娘,不过她跟谢沧凛要好,朕求而不得,这心里其实还是怨的。朕也不比谢沧凛差半点。”
谢沧凛,不正是凰月的驸马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赐婚将母亲嫁给白宏的事情,只怕他不止是单纯的听了凰月的话罢了,分明是心里也想看着母亲落个不好的下场。
白月九忽然有些愤怒,恨意丝毫不掩的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和安帝也看到了,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像是慈祥长者一般,用温和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她:“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杀了朕,其实朕也不想活了,每日午夜梦回,总是看见公孙家的人,想起小时候与你娘他们在宫中玩耍读书的日子,还有珩儿他娘,她为了朕抛弃所有,本是大海上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却因为朕而到这宫中做一只金丝雀,最好还被剥心而死,可朕却没有办法救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毕竟这样血腥的场面,这些日子不断的在眼前回放,渐渐的他的神经有些麻木了,可是那颗心却越来越痛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道:“珩儿身上有两种毒,一种是当年太后跟皇后下的,这个你应当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让珩儿出宫。另外一种,则是需得用至亲的心,才可以解毒。”而庄澈的至亲,如今除了皇上,便无旁人了。
白月九冷视着他,并不以为他会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救庄澈。可就在这时,和安帝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白月九一怔,那些本想质问他这些年可是有后悔过的话,忽然问不出口了,只是淡淡道:“公孙家一门血海深仇,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了。”
和安帝闻言,笑了笑,“所以,你今日要杀了朕,对不对?”说完,不等白月九回答,便自顾道:“杀了朕一举两得,既可还了公孙家的血债,还能救珩儿。可是你不怕他恨你么?朕便是有万千的不是,可依旧是他的父亲。”
白月九冷笑一声,“那这就看陛下你是否舍得那这张龙椅了。”不怪和安帝说她跟公孙霓相像,而且这相似不是容貌,而是胆子与这股子相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势。
她这是变相在让皇帝自尽取心。
“哈哈哈!”和安帝没有生怒,更没有马上叫来御林军将她押下去,反而郎朗笑起来,只是粗哑的声音里没了半点龙威,反而相似一个频临死亡的老者。
他笑过之后,身子忽然一歪,颤颤欲倒的坐在台阶上,然后仰头看着白月九:“朕的这些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但凡有点小聪明,全部都放在了如何玩弄权术之上。可是这个国家需要的君王不止是会权术,更需要的是会体恤民心。”
忽然听到他这么说,白月九竟然想到了庄澈,他不正是有一颗体恤天下百信的心么?只是有什么用?一来他不做皇帝,二来他如今能否活下去,都要看这和安帝如何选择。
这时候又听和安帝念叨起来:“这些儿子里,其实珩儿最不像朕,可是却又最像是朕的,他为了你,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这一点想必你心里也十分清楚吧。”
白月九不知他提起这些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让自己为庄澈做点什么?可倘若自己为庄澈做些什么,能让庄澈活下去的话,白月九也是愿意的。而这时他又开口道:“朕有时候很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救下他母妃,不然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子之间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一面朝着御书房外指了指:“你知道么?今儿一早,宫里的侍卫就全都换了,不过朕知道,你当初既然能带着凰月进来,自然也能离开。”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白月九越发不懂和安帝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可见庄三今早的话是真的,又想起聂无情的话,只怕这宫变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必须让人带着庄澈离开,绝对不能让他牵扯其中,于是记得马上要转身离开。
可这时候和安帝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难道就要这样空手而回么?或者,你不想让他活下去?”
白月九脚步一怔,下意识的转过身来,却见和安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摸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了心口,他面容扭曲,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巴里溢出来,顺着脖子而下,很快将衣领染得血红。
白月九顿时傻眼了,愣在原地,那和安帝反而道:“拿去……呕……去救他!”他一面说着,颤抖着的手,竟然转动着匕首。
就在此刻,御书房的房门忽然打开,李公公走进来,然而看到这副场景,他却没有半点异样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一般,反而一脸平静的从白月九身边走过去,蹲到和安帝的面前,一面从他手中接过匕首,一面剜心:“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救……救他,记得朕……朕,朕吩咐你……吩咐你的事!”和安帝似乎就是专门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李公公进来一般,说完这话,人也断气了。
而此刻,李公公手中也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白月九只觉得天旋地转,直至听到李公公催促的声音,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和安帝的确剜心救庄澈了。
“宁侯,莫要傻站着,快走吧。”李公公捧着那还带着热气的心,终究是没有办法在保持平静,尖细的嗓子里带着哭腔。
白月九一个恍惚,见他要去开门,连忙一把将他拉住,直接扭动机关,进入地下城。
哪怕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可是真要捧着这么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出去,也不大现实。
李公公似乎早就知道地下城一般,几乎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情,跟着白月九的身后,很快便到了庄澈的寝殿。
而此时此刻,御书房的房门却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聂无情,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和安帝,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我还以为被剥心的会是我呢。”然后将门轻轻的合上,朝着设宴的大殿走去。
这厢,文武官员已经就坐,皇后与齐妃和其他的殿下也都来了,便是客人东夏郡主等人也一并到齐,唯独不见皇上来,群臣难免是有些焦急起来,皇后只得叫人去打探。
却不想片刻之后,去打探的小太监却一脸惨白的跑回来,然后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神情一变,倏然起身满脸怒色的朝齐妃喝道:“齐妃,你大胆包天,竟然敢刺杀陛下!”
她一番言语,不但将矛头指到齐妃的身上,更将陛下遇刺的消息一并说出来。
顿时群臣哗变,便是东夏使团的人也满脸意外。可是齐妃也不是吃素的,冷冷一笑:“姐姐怕是怒火攻心,本宫怎么会去害陛下呢?”
然而此刻大家却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刺杀陛下,而是陛下是否还有救?于是齐相爷率先站起身来:“两位娘娘还是先将此事搁一搁,快快请御医才是要紧事情。”
皇后却是一抹眼泪,一脸哀伤的哭道:“陛下已经驾崩了!”
此话一出,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忽然有人来禀报道:“陛下驾崩之前,有人见到宁侯进了陛下的御书房。”
且不说这消息的属实与否,就是陛下驾崩之事,也让人迟迟消化不过来,尤其现在陛下并未册立东宫太子,如今该由哪位皇子来执掌大权才是要紧事情。
所以,原本皇后也好,齐妃也罢,两人安排好的计划在这一刻都被打乱了。于是两方势力直接争执起来,原本让人羡慕不已的皇宫晚宴,此刻也成了修罗地狱,群臣更是为了保命,立即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