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他们推开门慢慢走进房间，里面有一种腐朽的味道——这让樊黎想到自己的爷爷——似乎他的房间也一直有这种味道——也许这种特殊的腐朽味是老年人的专属，她看着四周，一切仿佛被黑暗蒙上了厚重的灰尘，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素净的床，一个低矮的椅子——老人坐在上面，虽然面积很小，但此时给人一种宛若浩大无垠的宇宙中老人就像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茫然地漂浮着，就像茫茫人海里的蝼蚁，被人遗忘在时光洪流里。

两人轻轻地走了过去，故意放慢了脚步，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破坏这不可多得的宁寂。

苍白的光线下，老人虔诚地盯着灯管——也许是墙角的某一处污痕——即使墙早被刷得奶白，根本找不出任何一点与奶白色格格不入的痕迹，他的眼珠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就像所有的脑瘫病患，脸上布满皱纹，比樊黎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老许多，调查组给出的资料是四年前的照片，那时的陆未明虽然比他那个年龄的同龄人老上许多，但依然算年轻（12年岑清死后不久他就因为脑肿瘤医治未痊愈复发而中风进入疗养院，当时约摸四十九岁），但照片上的人明显和他们现在看到的有着很多区别，如果不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他们都不敢相信。

此时坐在他们面前的人最多也才五十一岁，根据大都市里像他青年时代获得过大成就的人——所谓的社会精英，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四十出头，但他，一个本该享有更成功的人生的著名导演如今却在这个孤清阴暗的小房间度过余生，苍老如同一个七十多的老人——他们尚且把他称为老人。

“陆先生?请问您还记得岑清小姐吗？”曾狄试探说道，他认真地盯着那双虔诚却茫然失去焦距的双眼，“您认识岑清吗？”他试图帮他回忆些什么，所以一直说那个名字，希望那双死寂的眸瞳出现异样的色彩，然而……

老人还在盯着那个小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的灯管，因为过于瘦削，干瘪的脸皮上的老年斑像棕褐色的已经干了的茶渍，一汪汪地聚在一起，长长的灰白胡子如同他乱糟糟的灰白头发，突兀的鼻子很挺，让人可以联想到他年轻时代应该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樊黎盯着他的脸看着，像是观摩什么稀有物种般，惨白的光将她的睫毛打下两片灰色的剪影，而那张青涩的面庞还未失去稚气和活泼——她入警刚一年——还未沾染警察独有的锐利、冷静、锋芒毕露，染上一层莹莹的色泽。

炙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老人身上，脸上，复而是他的双眸，这样的静默持续了五六分钟，老人突然转过头看了樊黎一眼，这段时间仅仅维持五秒，老人表情依然呆滞，机械而僵硬地转回了原来的方向——在樊黎看来与原来的方位丝毫不差，她竟有些讶异角度拿捏得如此完美。

“那您记得夏如小姐或者景艺莎小姐吗？”他复而问道，眼睛还是直直盯着老人。

陆未明在成名之路上算是大器晚成，三十三岁才有了一些小名气——靠拍创意mv积攒人气，终于在一次拍唯美微电影时被大公司看上这才走进大众的视线（这段过渡期持续了三年，即三十六岁时上升为三流导演，直到四十岁才荣升为一流导演），在他四十五岁时（2010年）遇上岑清，并于12年年初确定主演阵容，开拍《倾城佳期》，年中拍完并上映，好评如潮，取得很大的成功，但也就是在《倾城佳期》成功后几个月，当时的荧屏宠儿岑清身价暴涨，但并没能享此荣誉多长时间，仅三四个月就被杀死了，而后两个多月，陆未明也因为多年的脑肿瘤医治失败而中风，入住疗养院。

陆未明在成功之路越走越远，而在成为大导演后其家人并没有能看到那一天——时初中父亲病逝，大学后几年北漂寻找出路过程中母亲也因为常年积郁逝去，他作为唯一的独子（父亲一代也无兄弟姐妹）即使取得了普通人梦寐以求都没得到的成功，也没人能分享成功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