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民比以前更瘦,几乎皮包骨头。
而且从他蜡黄的脸色,以及轻浮的步伐上不难看出,根本没有力气,恐怕有几顿没有进食。
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挺过这个寒冬,都得两说。
到底是怎样蛇蝎心肠的儿女,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饿死?
这样的人称之为禽兽,感觉都是抬举。
“老支书,何必呢?”三人踱步在村中小路上,郭永坤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只要赵福民不去较真,他可以生活得很好,首先赵大龙就不能不管他,其次村民们也无法袖手旁观。
倘若不是他,郭永坤猜想,赵爱国一家都能被愤怒的村民们轰出村子。
“让你见笑了,永坤。”赵福民目视前方,莫无表情地说,“可能我这人思想比较古板吧,老话说生儿养老,我一直都是这种想法。我就一个儿子,他必须替我养老送终。”
郭永坤听出这段话里的关键——必须。
想想就知道,赵福民一旦过世,以现在的情况,他名义上还是和赵爱国住在一起,对方敢不给他送终吗?
那时没有赵福民袒护,他但凡敢说半个“不”字,整个前头山没人能饶得了他。
如此一来,赵福民的古板思想,就得以达成。
只是,郭永坤实在无法苟同这种想法,因为它确实太古板了。
他去过很多地方,这可能就是中国人,与其他国家的人,最大的不同吧。
在中国人心中、特别是老一辈人心中,家庭观念高过一切。
但很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值得吗?”郭永坤又问。
赵福民今年不到七十岁,也从未听闻有过什么病痛,倘若有人好生照料,他应该至少还有十几年好活。
用十几年的生命,去换一场不孝子虚情假意的葬礼,在他看来十分不值当。
“也没有什么值不值的。”
赵福民弯起嘴角笑了笑,“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如今六十多岁,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板里,赖活着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再说,我就算真的还能干动,又该替谁干呢?”
对于一个人而言,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赵福民现在的心态,无疑正是如此。
“为你孙子呀,就刚才那小子。”郭永坤说,“我刚才简单跟他聊了两句,看得出来,那孩子从本质上讲不坏,只是碰上一对虚伪的父母,他的生活中充满谎言。你这样一走了之,就不担心他有朝一日也成为他父母那样的人?”
赵福民脚步微顿,表情倏然变得有些痛苦。
郭永坤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他对儿子早已死心,若非舍不得孙子,可能某天夜里就自行了断了。
他也想看着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可、我又能做什么?说出来你们不信,我跟小达可能一个礼拜,都说不上一句话。他们不同意他跟在我一起,我大多时间只能隔着门缝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