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才,姓萧,二位大人称我为萧二郎即可。”魏凛礼毕挺身,重新拾回在川北城中所借用过的身份,“家父便是当今吏部尚书。”
兰子越的嘴唇微微发白,似乎有些干裂的痕迹,他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像是在掩饰心中紧张的情绪,张楷行礼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回道:
“原来是萧侯爷的公子,失敬失敬。还请公子恕老夫眼拙,没能认得出来。老夫早在川京便远远瞧见过公子,实在是……”
魏凛听着这结结巴巴,有些支离破碎的语句,确定了面前的两人对自己的冒名的“父亲”萧泽惧怕到了极点。更何况,萧二郎压根就没出过锦城,更没有去过川京,怎么可能会在川京被人瞧见。
他微微一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看来,他们都没见过萧二郎。
但要说张楷与兰子越二人前官员的身份,倒也不像是为了唬人专门装出来的。
魏凛将有些松弛的精神又绷了绷,确保自己全身心地将这出戏演到底。他扯了扯衣襟,见着张、兰二人穿好衣服,主动发问道:
“敢问张大人与兰大人,为何不呆在川京,反倒在此处。”
此言一出,魏凛立马意识到自己问得过于粗俗了些——很明显面前的二人都是被在朝中被贬,发配到此处的,问得如此直接,怕是会惹得对方不悦。
然而不知是萧泽之子的名头过于耀眼,亦或是两位落魄的大人心胸宽阔,居然并没有一丝不喜之色蹿上眉梢。张楷略一沉吟,说道:“年初陛下下旨在楚山封禅,我以劳民伤财为由劝诫,惹得陛下与时任宰相成卯日的不悦,将我撤职发配,故而在此充作铁匠之职。”
“如此说来,张大人来此已经快足三月了?”
张楷一脸愤懑地点点头,下颌稀疏的几根胡子微微颤动,像是在抒发着抑郁不得志的感慨。
兰子越情绪有些激动,红着脸和魏凛嚷道:“我这礼部员外郎做得好好的,却在一月末被成卯日这厮随口找了个理由撤职下狱,若不是礼部尚书作保,将我撤职流放到此,我怕是早就去那阴曹地府见阎王爷了。”
“如此说来,还多亏了吏部尚书大人?”
魏凛果真是一点都没有从政的经验,问出的话让兰子越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正好附和萧家二公子不问政事的传闻。
兰子越卯足了劲儿向地上狠啐了一口,也不管当着外人的面儿,叫骂起来:“吏部尚书王治这厮,明明与成卯日串通一气,萧大人上台后居然不予以惩治,实在是……”说到这,这义愤填膺的老头子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公子,便是萧泽的儿子,又赶忙住了口,行礼道:“萧公子,请恕我的口无遮拦,这实在是义愤难平啊。”
魏凛行了一礼,没有说话。他也意识到自己随口接的话是多么的愚蠢可笑,为了不再犯第二次错误,便识趣地住了嘴。
“话说回来,令尊萧大人也被成卯日那厮害得不轻。”张楷在一旁拍着兰子越的肩胛,对着魏凛摇头叹息道:“多亏了令尊行事端正,志在社稷,又有上天护佑,成卯日这厮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垮台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受他迫害的官吏欣喜若狂啊。”
张楷这马屁功夫倒是高明,但没有料到对面这萧公子却是假扮的,这马屁也不知拍到了何处,就随风而散了。
兰子越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头,在身侧拿眼睛瞟着魏凛,一时像是饿狼看着肥肉,一时又像是倒霉蛋看着救命稻草。看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手中的土,对着面前的年轻公子纳头便拜。
至少比自己大两三轮的老头子突然的一跪,着实让魏凛惶恐不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去搀扶。可兰子越的膝盖像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拉不起来,更何况,站在身边沉默不语的张楷,也跪了下来。
“二位大人,你们这是何意啊?”
“我二人想恳请公子,求萧大人上奏陛下,整顿吏治,将那万恶的成卯日留下来的贪官污吏处理干净,还我们这些深受其害的人一个公道。”
说罢,那两颗花白的头颅又叩了下去。
魏凛知道,此刻若是自己想让二人起身,就不得不答应他们。
他不是一个参得透人心的人,从来不是。
他不知道面前跪着的两个人,究竟是在跪一个太平盛世,还是在跪一个高官厚禄。
他只是点头应允,答应会和那子虚乌有的父亲汇报这两个人的情况,会还西商一个清明的吏治。
那两个老头谢恩起身,再和魏凛叙了会云淡风轻的闲话。之后张楷借着要继续回去干活的由头,与兰子越二人辞别离去。
“不知道二位大人如今屈尊在何处?”
“我与张楷住在一处,是卯乙次窑中。敢问公子如今下榻何处,我与张兄若是闲得空来,必到贵处拜访。”
“便是二位今日喝酒之处,旭日客栈。”魏凛哈哈笑着回应道,“自然是欢迎二位光临的。”
他知道昌明客栈是自己与潇潇真正的落脚地,也是与欣儿可冰的汇合地,如此紧要的住处,自然是要保持一定的隐秘性,不能说于这两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那两个老头子直道“惶恐”,便匆匆离去了,行径的方向正是城郭外的土窑群中。魏凛回头,发现徐潇潇已经站在自己身旁。
“如何?”
“我们可能弄错了一些事……这两个人可能不是屠龙者的人,而是受到成卯日迫害,被流放到此处的官吏罢了。”魏凛掏出腰间的黄葫芦,打开盖子大口地喝起水来,又详详细细地将之前三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给潇潇。
徐潇潇听完,低头微微思忖了一会,注意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事儿,又夸赞魏凛道:“狡兔三窟,你还想的挺周到的。”
“如今之计,我们是先去看那楚山锁链,还是土窑群?”魏凛久违地得到了徐潇潇的夸奖,有些喜形于色,询问道。
“都不去。”
“你之前不是心心念念那通天道吗?都近在眼前了,虽然还没建造完成,不去亲眼看看吗?好歹也是个宏伟的工程。”
“不去了。”徐潇潇倒是蛮坚定地摇了摇头,容不得半点质疑:“还有更重要的两件事要去办。”
“何事?”
“第一,你既然和张楷与兰子越说了住在旭日客栈,那我们也得在那里安置一个住所。第二,从刚刚你和他们的对话中,我似乎找到了另一条有可能的线索。”
“什么?”
“之前被萧泽整垮,被商帝流放的前宰相,成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