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琪成了新的王。
朝阳常常会想,也许父亲从未爱过母亲。年轻的时候,父亲接近母亲只是为了借助日落城的势力夺取皇位,后来他得到了权力,又开始忌惮日落城,想要毁灭它,哪怕会因此牺牲哥哥和自己也在所不惜。
如果爱情是假的,那由此衍生出的亲情又有几分真呢?
梅花已全部落光了,只地上残留些枯萎的花瓣。
“把它们都砍掉吧。”朝阳望了眼梅林,转身离去。
“是,公主。”侍卫应声道。
朝阳走进室内,命侍女将门扉关上。南山上的梅树一棵一颗地倒下了,连同往昔的回忆一起连根拔起。
宫白来为她把脉,他的手指隔着丝绢搭在她的手腕上。
“那些树是无辜的。”他的手指从她手腕上移开,垂着眼说道。
“只是些树而已。”朝阳笑了笑,“只是可惜了,明年无法再送叶栾姐姐梅花了。”
”无碍。“宫白收回丝绢,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朝阳的手腕,有一丝凉意。
”宫白,“她痴痴地望着他,“你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宫白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二十六岁。”他答道。
“那叶栾姐姐呢?”
“她比我小两岁,二十四岁。”
“嗯......”朝阳低下头沉思道,“宫白,如果有一天,如果......”她抬起头望着他,又摇了摇头。
宫白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伴了她一会便离去了。
宫白走后,朝阳拿出那面铜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竟也觉得索然无味,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梦中一片朦胧,朝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远处传来淡淡的花香,朝阳循着花香走去,空中有什么东西飘落,她伸手接住,是一朵红梅。远远的,一棵梅花树下站着一个人,只模糊地望见背影。
“你是谁?”朝阳向他走去。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他转过身来。
朝阳猛然间从梦中醒来,她推开门向南山跑去。风在耳边呼啸,她的心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着。
南山上只有一棵梅树在孤零零地矗立着,她欣喜地跑过去抱住它,”对不起,对不起。“眼泪一滴滴落在了树上。
”我知道的,你怎会舍得砍掉它。“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天边的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中,将光辉洒在他的眼眸中。
”哥哥?“朝阳愣了一下,梦中模糊的人影逐渐消散,然后清晰,变成殷琪的模样。
”我们在此度过了时光,你,我,还有母亲。“殷琪的眼眸在夜色中有着深深的忧伤,”我不愿你忘记,朝阳。“
“哥哥......”
一阵风吹过,空中似乎有淡淡的梅花香气。
他们踏着星光月色回到环殿,母亲的那间屋子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他们推开门走到床边坐下。
“朝阳,同我一起回皇都吧。”殷琪说道。
灯光下朝阳的睫毛颤了颤,她抬起头望着殷琪:“我不能离开日落城。哥哥,我要和母亲一样,守护着这里,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
她眼中的坚定令殷琪不免诧异,他终究发现她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女孩。
“你长大了。”殷琪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你幸福,朝阳。”
“我会的。”朝阳笑了笑,眉眼弯弯。
星光下,那棵树的枝叶在一点点断裂。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朝阳从睡梦中惊醒,外面狂风大作,被褥中的余温尚在,她坐在床上,怅然若失。
“陪我去一下南山。“她对身边的侍女若兰说道。
“是,公主。”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黝黑的枝干散落在她的脚边。那棵梅树已经被支架固定在风雨中。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在南山上种满梅树。”殷琪走到她的身边。
“不用了。”朝阳望着树干上触目的砍痕,“有它就够了。”
“哥哥,”她望着殷琪,“它不会死掉,对吗?”
朝阳的脸色苍白,心中充满了懊悔。昨日殷琪赶来的时候,这棵梅树正在被砍伐,是他拦了下来,可还是有些晚了。
“不会的。”殷琪向朝阳伸出手。
朝阳握住他的手,走到他的雨伞下。两人撑着一把伞向回走去。
朝阳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它。侍从远远地守在一旁,她一个人走到梅树下,摸摸它的树干,或只是静静地望着它。有时她也会同它讲讲心里话,关于宫白或是过去。
后来殷琪为朝阳从她的寝宫到南山修了一条长长的回廊,连接着之前的回廊和亭子,站在亭子里便可以看到这棵梅树。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这棵梅树没有吐露新叶,更没有开花。大家都说它死了。万紫千红,只显得它更加萧条。
她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朝阳坐在亭子里,“等梅花开了,我再考虑。”她说道。
一年一年过去了,梅花始终没有绽放,也没有枯死,仿佛沉睡了一般。
朝阳等待着,有时也忘记等待。
殷琪依旧将他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送到日落城的环殿,那里才是他的家,有着他最想守护的人。他有时会花上一下午的时间,和朝阳一起坐在南山的草地上,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那棵梅树依旧没有开花。
“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殷琪走到梅树下,“朝阳,我只希望你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