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聪慧的丫头。”娄太后打量了仪君半晌才缓缓开口,轻佻的语调中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不过,想要攀高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天生优渥的容貌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娄太后突如其来的话语令仪君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那清新淡雅的冷檀幽香骤然涌入鼻尖,接着,那道空灵飘逸的倩影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她娇小的身影护在身后,遮挡住娄太后不善的目光。
“长恭哥哥……”仪君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少年的举动,却见长恭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睛,那漆黑的美眸中全然是令她安心的力量。
“太后娘娘,长恭与大哥,三哥自幼同仪君一起长大,她的为人如何长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太后娘娘口中这攀高枝的说法长恭实在不敢苟同。”那挡在她身前的漂亮少年语调轻缓婉转,如是说着。
“长恭,当年因为你的母亲,你已经做过一次错误的决定,难道今日,你还要为了这个丫头忤逆哀家,自毁前程吗?”娄太后冷眼望着长恭,语气森然,寒彻如冰,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尽是轻蔑与嘲讽。
“长恭从未觉得当年的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若说到前程……”长恭忽地轻笑一声,绝美的眉眼中尽是傲人的姿态,只听那潋滟动人的语调宛若乘风归去一般悠远绵长,“太后娘娘不必忧心,您且看着,长恭如何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堂堂正正面对父皇和母亲。”
他的神态波澜不惊,精致的薄唇边随意地勾起一抹清浅慵懒的淡淡笑意。此刻,面前的少年就宛若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神态虽是波澜不惊沉静至极,可那举手投足间却满满的都是高家子弟独有的傲人姿态。
“你!”娄太后没有想到长恭竟然会这样不留情面地忤逆她,不禁气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仪君默默望着那少年挡在面前略显消瘦的脊背,不知为何,只要站在这个少年的身后,她的心中便满满的都是安心的感觉。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自身后传来一阵略显蹒跚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
“母后。”
仪君顺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高淯正靠在门边抿紧苍白的嘴唇望向这边。萧瑟的冷风中,那张白皙得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容将他单薄的身形相衬得更加赢弱,他微蹙着好看的眉,一只修长瘦弱的手死死扶住门边,光洁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仿佛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八叔?”仪君惊讶地脱口而出。
高淯没有看她,而是迈着不稳的脚步倔强而固执地径直向娄太后走去,一步一步,直到站在她的面前,直视着那双犀利的凤眸,语气淡然,不带丝毫感情,“母后,儿臣既已答应母后便不会反悔,今后母后与儿臣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若是母后执意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那么就休怪儿臣翻脸无情了。”
娄太后轻轻挑了挑眉,望向高淯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兴趣与期待。那趾高气昂的女子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高傲地仰起美丽的头颅转身带着婢仆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轻佻的语调盘桓在庭院流转不去——
“好,一言为定。”
仪君望着娄太后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娄太后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仪君,你怎么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轻咳骤然自身旁响起,仪君转头回望,便见高淯正踉跄地向她走来。
仪君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高淯。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及到伤处弄疼了他,那双黛紫色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直白的紧张和关切,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一般仰头紧张地问道,“八叔,娄太后为什么会责罚你啊?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高淯冰冷的心脏仿佛投射进万千阳光一般逐渐温暖了起来。他安抚地摸了摸仪君的头,努力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笑了笑,只是宽慰地道,“只是小伤而已,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五十鞭子非同小可,怎么会没事呢?”仪君无奈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高淯单薄的衣衫,不禁蹙着眉焦急道,“如今已入了冬,八叔你一向身子不好,如今又添新伤,怎么不知道多添件衣服?”
高淯瑰丽的眼眸温柔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唇边轻轻挂起一抹清清浅浅的笑容,语调轻缓而柔和地道,“见母后有意为难你,一时出来的急了,忘记了。”说罢,他伸手拢了拢仪君的领口,含笑道,“这里风大,先进去吧。”
望着高淯苍白的面容,仪君连忙点了点头,关切地搀扶着高淯向厢房内走去。可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长恭默默望着他们的背影,修长的睫羽缓缓垂下,遮挡住那双璀璨星眸中的一切情绪。此时,漂亮的少年抿紧僵硬的唇线,仿佛刚刚那傲人睥睨的姿态只是一张他用来伪装和保护的面具。萧瑟的冷风中,唯独那长身玉立的素白身影倔强地立在原地,孤独而落寞。
仪君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高淯回到内室,目光瞥见他清瘦的脊背,仪君不禁蹙着秀眉咬了咬樱色的唇,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攥紧高淯的衣角紧张地道,“八叔,你伤的严不严重?让我看看好吗?”
高淯轻轻握住仪君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勉强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安抚地笑了笑,“听话,别看了,会吓到你的。”
仪君轻轻抿了抿唇,一眨不眨地盯紧了高淯那双瑰丽的双眸,丝毫不与退让。看着她倔强的样子,高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缓缓松开仪君的手腕。
仪君深吸了一口气,动作轻柔地轻轻掀开了高淯背后的衣襟。只见一道道鲜血淋淋,深可见骨的鞭伤遍布在男子那消瘦白皙的背部。仪君的心不禁一下子被揪紧了一般,即便幼时见惯了父亲手下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仪君也一眼便被这样可怖的伤口深深地震撼了。
目光瞥见床边各色的金创药,仪君紧紧蹙起秀眉。她想都没想便从怀中拿出一枚精致的瓷瓶递向高淯道,“八叔,这是父亲从南疆带回的金创药,对伤口愈合最有效了,相比于太医院的药品,这瓶可能更合八叔的体质。”
高淯拔出瓶塞,只感到一阵清新淡雅的药香骤然涌入鼻尖,不禁低声赞道,“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好药。”
“是啊是啊。”仪君有些焦急地道,“八叔,还是让仪君给你敷上吧,你的伤口不能再耽搁了。”
“不必了。”高淯微微一笑,“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仪君动手呢,我一会叫下人来做就是了。”
“不行!”仪君想都没想便一口严肃地回绝,“八叔要乖哦,你现在是病人,应该老老实实听仪君的话哦!”
听到仪君的话,高淯不禁失声轻笑,少女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不容他有丝毫退让,高淯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见高淯肯乖乖让她擦药,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面对着那一道道鲜血淋淋的伤口,仪君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弄疼了他。清凉的药膏缓缓渗入伤口,高淯的脊背微不可见地轻轻一颤,仪君立刻放下手上的药膏俯身在高淯的伤口上轻轻吹气,笑眯眯地道,“八叔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痛啦!”
少女身上独特的兰花香气伴随着呵气如兰的暖流缓缓渗透进伤口中,仿佛一阵电流直入心脏,竟莫名地使伤口的灼烧缓缓褪去,也使高淯平稳的心湖轻轻泛起一丝细小的涟漪。房间内静谧而温馨,他侧过头去,便看见那少女明艳动人的侧颜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微亮的光泽,秀丽的眉微微蹙着,一丝苦恼情愫缓缓展开,为那绝美无双的面容平添了一抹俏丽和可爱。高淯的心神一动,身体的反应似乎快于头脑,他竟未经思考便一把擒住仪君的手腕脱口道,“仪君你要记住,我的伤可是因你而起,在我痊愈之前,你可要对我负责哦。”
“因我?八叔为什么这么说?”仪君停下手中的动作朝高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想到了在庭院中的那一幕,仪君恍然大悟道,“难道刚刚八叔说你答应了娄太后一件事情,就是与这伤有关?”
提及娄太后,高淯那双绝美的双眸微微一闪,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精致的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苦涩而又无可奈何的笑意,他叹息一般地道,“仪君,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说罢,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勾唇一笑,玩笑般地戳了一下仪君的额头笑道,“仪君你只需记住,我可是这邺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整个齐国有多少姑娘对我魂牵梦萦,如今我因你而伤,你若是不能还我一个如初的高淯,那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了!”
仪君歪着头在高淯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容盯了半晌,随即微微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嚷道,“诶?八叔,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怎么,你还想反悔?”一见仪君这副模样,高淯狡黠地勾了勾唇角,指了指怀中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仪君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高淯有意将关系二字加重了语调,仪君有些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随即便立刻恍然大悟地一把按住高淯的手大声道,“别别别,八叔,我负责还不行嘛!”
因为仪君知道,她要是再不答应,八叔就要又拿出那枚香囊开我们已经是夫妻这种玩笑了!
见她答应,高淯这才满意地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含笑道,“这才对嘛。我真是高兴,原来提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仪君第一个想到的和我是一样的呢。”
望着高淯得意洋洋的笑容,仪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枉她聪明一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八叔这个腹黑郎君给骗了呢?看来,她还是要快点学会医术,若是治不好八叔,那么恐怕整个齐国的妙龄少女都要与她为敌了!
想到这里,仪君不禁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高淯悠闲地靠在软垫上饶有兴趣地望着仪君表情变换的侧颜,一阵有趣而柔软的感觉悄悄弥漫在他平静的心湖深处。不由自主地,他缓缓握紧了躺在他手心中少女那半截素白的皓腕,柔软细腻的肌肤令他的思绪骤然明晰冷静了下来,那双瑰丽的眼眸亦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蒙上一层深邃的色彩。那少女或许一生也无法知晓,她身旁的男子早已在娄太后达成交易的那一刻走上了一条充满血腥与荆棘不归路,这是一条他最为厌恶的道路,可是现在他似乎觉得,当她说出那句愿意的时候,这条路也就没有那么苦了。
所以,就让他勇敢地做一回放肆的赌徒吧,且让那些曾经嘲笑他,轻视他的人们看一看,这场他以奉若珍宝的自由为赌注的赌局,谁会是输家,又是谁会是赢家。
艳兮的故事隔日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