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是天河的水落到了凡间,雨越下越大,落在人身上都能感觉到疼。颜异一身玄衣站在雨中,隔着雨帘看了九歌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去,唯独留下诧异的九歌站在原处。
他怎么会知道?颜异,一个少府监,素来和自己并无往来,怎会知道的那么多?
九歌看着已空无一人的院落,目光聚集在了仍然冒出黑烟的内阁残垣,少府的日子竟然这般有意思。
未央宫宣德殿内
刘彻倚靠在软榻上,看似十分头痛的模样,而在他身前的积案上放着两卷竹简。一卷是少府呈上来的谏言,一卷是廷尉张汤的推辞。
而站在淡紫色帷幔后的一人正在毫不遮掩的嘲笑。
刘彻有些恼怒,揉了揉眉心,“常侍郎,这好笑?”
东方朔身着素日喜爱的紫衣,手执纸扇,着实一副浪荡公子的做派。东方朔坐于刘彻对面,看着案上的两卷竹简,嘴角一勾,“陛下有这两位爱卿,真是陛下之福啊。”
东方朔的这话实则是火上浇油,刘彻气急,眼睛斜视着没皮没脸的东方朔。东方朔这才噤声,一本正色道,“少府的事情竟然要交到廷尉去,看来少府监大人近来定是公务缠身无暇顾及啊~”东方朔又将纸扇指了指另一卷道,“廷尉大人素来以酷吏闻名,不过,这次他并不想接少府丢来的烂摊子~”
“这件事,你意下如何?”
听到刘彻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东方朔并未立刻表态,只是一点点的分析道,“少府能把案子丢出来,那这件事就一定不简单,廷尉大人一定也会想到,少府监都不敢轻易判决的,廷尉大人又怎敢贸然接手?宫内走水,万卷被毁,宫里失去了重要的明细,再加上永寿殿的消息传出,国丧在即,而这件事俨然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若按照律法,这是杀头的死罪,若照着情理,国丧期间,律例减半,大赦天下。”东方朔用指腹摩擦着扇骨,继续分析道,“可册万卷已焚,这是王朝的损失,陛下又怎能轻易让此人逍遥呢,不然又怎能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刘彻听得不耐烦,连连摆手,“这两只狐狸,他们想什么朕当然知道,朕只想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真的想听?”
“又来?”
眼见刘彻已经抄起了积案上的玉盏,东方朔立刻将折扇打开,护在面前,“陛下息怒,这件事,依臣看来,并不难办。”
刘彻眯起狡黠的双眸,看着东方朔的扇面,似想将扇面看穿一般。
“陛下,这件事,就要看史书如何写了~”
史书详细记载着王朝皇室的大小适宜,记载着天子的德行功绩。若是史官轻描淡写,两笔一落,这件事就可渐渐平静,淡出众人视线,加之太皇太后殡天,国丧将至,天下万民皆需哀悼,谁又能将注意力放在皇宫走水这样的小事上呢。
“少府监和廷尉加起来,竟不如朕的一个常侍郎。”刘彻打趣道,手上的玉盏也已放到了案上。
东方朔轻摇着纸扇,“是臣不及,少府监和廷尉大人属臣众多,而臣只是孤身一人。”
这件事,东方朔之所以能及时给出自己的建议,不做壁上观的原因,终究还是,东方朔一人,输的起!
“呵,今天,你倒是少有的谦虚~”
“陛下谬赞,微臣惶恐~那,这件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遂了少府的意,交给廷尉大人了,毕竟,张汤一个粗汗,经得住烫不是吗?”刘彻眼眸流传,余光瞥向东方朔。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东方朔此时神色平静,依然昔日风趣的样子。
“近日来,常侍郎似乎心不在焉~”刘彻旁敲侧击。
两鬓的墨发随着纸扇气流的鼓动,一下一下的扬起,东方朔转头对上了刘彻的审视,“陛下好眼力,臣这几日确实有事烦忧。”
“哦?常侍郎可说来听听。”
“金城郡,”东方朔回的极为诚恳,“臣惦念的是金城郡。”
刘彻忽而笑了,笑意极深,“朕许了屠苏,若是此事办妥便可延后两日返回长安。”
“那便好,臣也就放心了,至少,陛下还未失去忠臣。”
刘彻一听这话,遂而哈哈大笑,“常侍郎啊,常侍郎,你何时这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了?”
“臣不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