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猛地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怦动的心还没有完全停下来,注意力就被敲门声给吸引过去,隐隐约约只听到“不好了”三个字。他将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扯,双腿一落地,整个人就剧烈地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他却不管不顾,大声问道:“什么不好了?谁在外面?”
“小僧法润,是大少……”小沙弥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紧紧合在他面前的门板就一下子被打开了。内里窜出一个人来,越过他竟直接往外跑起来了。
山上清寒,树影婆娑,鸟鸣更幽。带着夜晚一身寒气,从这寺庙厢房间匆匆而过,真到了那间点着一豆烛火的屋外,少年的步子反而猛地滞住了,迈不开来。
他吸了口气,一下子却被那充盈鼻腔口腔的寒气给冰到了,轻轻嘶了一口气。下一瞬,细长的双手,手掌合在一起,快速地摩挲着,生出一点热来。他倒也不顾自己那冰凉的脸颊,将那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长袍衣角上游动。
嘴里喃喃道:“上次冒失,带了一身寒气,差点过给大哥……”
就这么个动作来回几下,他似乎终于满意了,这才轻轻迈步过去,动作轻盈地推开门来。
门一开,内里的滚热药气冲面而来。少年只觉得面上一热,刚有寒气褪下的舒适感,下一秒却因为那药气的味道而僵住了脸。他心里一急,步子又是一个趔趄,竟左右脚相绊,把自己一个五尺多高的人直接给摔到地上,发出好大一个声响。
痛得那是龇牙咧嘴!
少年只觉得自己一时间手肘、腰上、腿上无一不痛,整张脸都痛变形了,却下意识就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敢发出一点叫痛声来。
“呃……”安静的房里,响起这样一句轻轻的呻吟。
只这一句,已经让那少年顾不得自己,飞快地爬起来,脚不点地地往里面快走进去。
绕过一道屏风,入眼的就是一张简朴的实木床,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床边站着一个,靠近屏风的桌前又站着一个人。
少年着急想要上前靠近床边,却被桌前站着的人用身子拦住。
“怎么样了?”着急、担忧、恐惧,一一呈现在脸上,少年的问话声却压得很低。
“主子方才痛了,现在已经好些了。”拦住他的人,回答得简单。
“痛了……”少年重复着,眼里一瞬间闪过一抹希冀:“大哥睡下了吗?让我过去看上一眼……”
拦住他的人面无表情:“主子刚用过药,禁令小少爷也是知道的。”
那抹希冀的光又渐渐地暗淡下去了:“又用药了……”他两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似乎想要给自己点勇气:“第几次了?”
“……”一瞬间的沉默。
终了,面前的人冷漠地吐出两次个字来:“四次。”
少年猛地睁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的双眼直直地朝床上的人看去。“四、四次……”
他的唇瓣哆嗦了一下,干燥的唇瓣抖动得厉害。“什么、什么时候多用了两次,为何、为何我不知情?”
“主子有令,属下不得不遵从。”
少年正要开口,却脸色一变,关切的目光越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往后看去。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此时却睁开了眼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曾经充满坚毅的眼。
至少在少年眼里,那里曾经藏着温远阁上上下下无尽的依靠与信任。那般坚强,好似天地间的风风雨雨,在他面前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寻常事。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少年自己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在这个人面前不过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如今,那个顶天立地为自己遮挡风雨的人,再也看不到……
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病人,一个暴躁不堪的病人……
“听我的话,怎么,很是委屈你们了?”
冷漠的话语一字一字吐的清晰,砸在众人的耳畔都是凌厉的刀锋。
“属下不敢!”同时地,在少年面前两个侍卫背对着他跪了下来。他们面向床的方向,垂头低眼,没有弄出丝毫其他的声响。
屋里静极了。少年静静看着,目光里尽是委屈,看向床上那人时又变成一抹伤痛。“大哥,你醒了。”
床上的人懒得看他,一双眼睛又安静地闭上,轻轻开口。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