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停顿在那个用朱砂笔圈了红圆的“同州”二字上,来回打转。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看那地图,旋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步子一迈进光界,他的身子很快就笼在光线中,亮光射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的眉目。疲惫的双眼,清晰可见的血丝布满眼白,乍一看让人一惊。面上倒是不见一丝倦容,年轻的脸庞上只是面无表情。
他沉默地看向营帐外,目光沉沉地朝着远处看去,越过营地前的那片空地,似乎看向了更远处。似乎在回应他那深远的目光一样,很快一阵规律的达达马蹄声响了起来,从最初的若影若现变成了清晰,越来越重。
马蹄声从远到近,从急到缓,由密到疏。那看得飘忽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安静地落在营地外。耳边隐约听见说话声,他也没有费力去听,只是昂身站立着。
很快,就有将官来到他的营帐外,踏着重重的步子走进来。在看到他似乎等在这里般,那将官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行礼:“禀告将军,温远阁派来飞骑六名,要面见将军。”
已经两夜没睡的赵凌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点头应允。
将官领命就要转身往外,步子顿了顿,忧心的话已经先一步说出口:“将军,军务纵然繁重,还是要多休息。”
赵凌戈淡淡一笑,一挥手:“去吧!带他们进来。”
将官把来人领到赵凌戈面前,就径自走了。想到方才赵凌戈招呼客人时脸上的平静,将官就叹口气。
原本从他身边走过的穿着满身铠甲几乎看不到脸的人,脚步一停,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沉声问道:“叹什么气?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兄弟,兄弟帮你开心一下!”好奇中满是揶揄。
将官没好气地把“兄弟”的手臂给抖落:“说什么屁话,我在想我们将军,又是一双兔子眼。”
“兄弟”显然是早就注意到这点了,一改前面的揶揄,也跟着沉重叹口气:“从京师回来就这模样。日也想、夜也想的,好像急着把这仗给打了。”
将官翻个白眼:“打什么打,一个由头都没有的。我是怕,我们将军是不是在叶帅那里立了什么军令状?”
“兄弟”跟着翻个白眼:“你得了吧!你也知道这库拉族什么德行,驻守这里这么长时间,你去过一次他们的老巢了吗?没有吧!这些情况难道叶帅会不知道吗?”
将官这下子是真的懒得听对方说屁话了,把搭在自己肩头的那条粗壮的手臂使劲往后一扔,自己往前走去。
“哎!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将官拿手指比比前面,“兄弟”随即顺着手指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人一骑朝这边慢慢靠过来。
“又是哪个阁派来的,今天可真是热闹……”
“兄弟”嘀咕着小跑起来,跟上将官的步伐。
对这个悠闲喝着茶的人,将官有些看不懂。
此人拿着西都护府的令牌和校官的亲笔书信,自然身份是不用怀疑的。将官心里安慰着自己。只是……
他犹疑的目光又一次投射到那一旁小桌前坐得姿势有些端正的人身上去。虽然是一身普通将士的戎装打扮,但盔甲之下似乎体魄并不十分强健,面容也似乎过于白皙,一点都不似他们这种在边疆呆久了变黑变糙的人。而且……
将官目光下移,落在那人端着茶盏的手上。白,干净,没有一点茧子……难道是在军队里做个文书的?这样的人,突然来找将军,到底为了什么事?
“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犹疑的目光突然顿住,肆意大量的举动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将官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忙沉声道:“属下是赵将军麾下二等骑尉何铭。”
“哦!”司空玄珞点点头,心想,如果这目光能够剥开人的心思,怕是这何铭早就把自己看个底朝天通透,连边边角角也没有放过了。“赵将军在会什么客人,方便告知吗?”
何铭摇了摇头:“属下不甚清楚,还请稍候。”
司空玄珞扬了扬手中的茶盏,温声道:“一路过来口干舌燥,还能再斟一碗来吗?”
何铭忙走过去,接过,脸上居然红了:“属下这就去!”
司空玄珞含笑。
何铭快步朝帐门口走去,忍住回头看的冲动。走了出来,他用目光朝外头的“兄弟”示意,看对方走近了才低声道:“王潮,你在这里看着点。”
“兄弟”王潮点点头,一个旋身就在帐门口边上站着。
就着何铭拎来的那一壶热茶,司空玄珞在营帐内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他倒是不急不躁,最后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