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菱正忧心忡忡、七上八下的时候,远在北愿山下的漠云河上正是明黄旌旗招展,热闹非凡。
游春宴一年一度,按说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但对于久在深宫里的各路妃子和宫女来说,只要能出宫门一步,都是爽快万分,更何况一走就是这么远!从皇城到这北愿山下,光是坐马车就要整整两个时辰。
一路上,车帘卷起来又放下,放下来又撩起来。即使是隔着护卫军,远远看到跪在侧边的老百姓,似乎都能看出很多趣事来。几位小公主玲珑的笑声时时传出来,这时候教养婢女也顾不得小主子是不是大方得体了,因为她们久未见这宫墙外的世界,勾起了许多情思来。
骑在高头大马上,赵凌戈一身戎装。他从军多年,机敏的特性早已深入性格之中,在大事面前格外的小心和周到。面上是沉沉,看不出一点情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是对军中将领的基本要求。
原本没有这场和甘念芸的比试,他也是要担起护卫职责的。这不是他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护卫任务。前年,在送叶莹莹到王府后的第二个月,他就奉命往来京城送军情密件,顺带给叶莹莹送来强身健体的补药。那时候,恰逢皇上要去往皇陵,他奉诏随行。
只是,那次的队伍没有这么庞大。现在,前前后后的车乘相交连,在前头的居然看不尽队伍末端。
难得的好春光,难得的出游,从上到下都是一派祥和欢乐。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和小打小闹,眼看没有人出声制止,渐渐的都放大了起来。
赵凌戈抬起左手,按了按眉头。太阳穴隐隐作痛,似蜂蛰,一下一下,不深入却让人难以忽略。
连着几日,王府里都是大事不出、小事不断的状态。赵凌戈想到那含着怨恨的双眼,就觉得心里憋得紧。
这件事结束后,他打算即刻辞行回军。至于自家老父的暴怒和不久之后的及笄之礼,前者自己走远了不用怕,后者,估计那人也不想再看见自己。何必徒生纠葛!
身侧有人驱马靠近。
赵凌戈一看,就见司空玄珞扬着笑脸冲他说道:“怎么样,赛一场?”
摇了摇头,赵凌戈并不接受挑战。
司空玄珞皱起眉头来:“跟着大部队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我们痛痛快快跑一场。等我们赛完,估计他们还在半路上走着呢!”说着,他头冲身后的队伍一扬下巴。
赵凌戈无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铠甲。
司空玄珞果然皱起眉头来,他的脸上现出嫌恶的神情:“若不是因为你要来,我是宁愿呆在佛堂也不要来凑这什么热闹。无趣得很!”
十三岁之前,司空玄珞就被王爷带着四处游玩。四海为家的自由自在,让他对繁琐生硬的宫里规矩厌恶极了。后来,他走的地方多了,看的东西也多了,想到母妃一惯的念叨,就不再跟着父亲四处走,反而在王府里耐心地住着。平日里,就跟着王妃读读佛经,做了好些修身养性的事情。这一时,居然也成了京城里人人称奇的事件。
赵凌戈是知道这比自己大几岁的世子的性子的。早些年,在边关两个人就时时相处,赛马、打猎、谈治军、谈兵法,他是深知面前这个人的喜好。只是,这么多年,司空玄珞只在王府里吃斋念佛,在外人眼里竟成了个虔心向佛的典范,浑然忘记了当年堪称京城三大魔王之一的世子是怎么的混账爱玩了!
赵凌戈轻叹口气,开口:“现在要想回去,还比较划算!”调转马头,以司空玄珞的骑术,不过片刻钟就能回皇城。
司空玄珞瞪眼,没好气地拒绝:“那还是不要。我要看你是怎么赢了甘念芸的!”说到这句,他眼里又露出笑意:“听说,莹莹是连第一舞姬都给你请来送到秋醒楼了。啧啧啧,早知有这么一出,我那天是该回秋醒楼等着的。”
怎么听说的?
赵凌戈虽然没有问出口,但面色看起来就不善,握着马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司空玄珞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微动的手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怎么,莹莹要退婚的时候,你就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现在,她要帮着你赢,你又生起气来,真是何苦!”
“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若说是因为身份,你连带她去第一舞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请那舞姬上门来又算得了什么?”作为隐居一样的王府世子,司空玄珞确实是个不管事的。但在他关注的事情上,比如他心心念念要打赢的赵凌戈,他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赵凌戈抿紧双唇,手下轻鞭一扬,“啪”一声打在马臀上,算是回答。
马蹄哒哒地加快速度在地面上掠过,冲出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来。
司空玄珞看着人马一起小步冲出去,轻喝一声:“驾!”快步跟上去。脸上的笑容却是张扬得很。
这一走,再停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马车接二连三缓缓停住,身着铠甲、装束一致的侍卫们早已面朝外、背朝里成排站好了。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也已经各就各位,备好各类物件,拿进送出的,好不热闹。
赵凌戈直着背,坐在马背上。不动如山的他,在春风里带出一点肃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