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从来到松桦那天到那晚，我第一次想把自己灌醉。那会让我暂时忘记苏辰简这个名字，也会让我不至于有欲死的感觉。但是，我却没有做到。虽然喝了一杯又一杯，却随着夜晚的逐渐深入，越来越清晰地感觉，一种又沉又闷又疼的血浆一样的东西，塞在胸口，再不吐出来，我就要被憋死了！我起身扛起吉他，没跟任何人招呼，一个人呼哧呼哧喘着，梗着脖子向外走。

后面一个人追出来。叶歌。

她叫着我的名字，快步过来。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很直接：“怎么走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一直没有给我回音，考虑怎么样了？”

我皱皱眉，不想说话。

她没注意到我的情绪，继续说道：“刚才，你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多好的机会，怎么不好好聊聊？还有，她现在去我们那张桌敬酒了，你，不去保护她一下？”

我反问道：“保护？”

叶歌连忙解释：“保护，啊呀，挡酒啊！”

我忽然觉得无聊，挥挥手，也没说什么，走出俱乐部礼堂。

潇潇大雪在外面落得正急，仿佛天空积压太久终得释放的一次坍塌式宣泄。地面上已经开始积雪，尚未冻硬的雪软软的，踩上去几乎无声。树木、泊车、建筑顶端与旮旯平面披上了雪衣，薄薄的，却也着了白色，“北斗实业”院内，一时像一处传说中的雪堡。但，只有空荡荡的雪堡，只有一个踽踽独行的我，却没有苏辰简。所以，一定诞生不了爱情童话。

回到寝室，脱下衣服扔到地上，打开音响，插上话筒，抱着吉他，二愣子似的站在地中央，不需要开灯，我对着泛着微光的窗户，看着潇潇而下的大雪，有些喘着，在心里说：“苏辰简，你听着，你就是真的不想再见我，或者，哪怕你已经不再人间——我呸呸呸！我也要把这首歌唱给你听一遍，不听也不行！懂吗？不行！”

不觉间，手指已在弦上漫步、跳舞，然后，我听见一个男人的沙哑声音，从音响里面慢慢爬将出来，像这个雪夜不甘寂寞的怪熊，又深情又可怕，摇摇晃晃走在如水般的旋律中，那简直让我陌生，不知道那是谁，那是谁的低吼。之后，那怪熊的声音与琴弦的走向，开始改变节奏型，急促的、嘶喊的、朗诵的，彻底走失，飘散在弥漫大雪的夜晚背景中……摇摆着，蹦跳着，沙发上歪倒，地板上打滚儿，怪熊失去控制，满脸泪水，瘫软无力。

不知何时，吉他横在肚子上，仰面躺在地板上。仿佛，这里是一处阳光灿烂的甲板，苏辰简横趴在我的肚子上，手臂穿越我的前胸，搁在我的肩膀位置，船艇在海面上漂游，或许，正在驶向一座岛屿吧，我俩不知做过什么，都已累得要死，甜得要死，此刻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必做，只是耐心等待船艇的前行，知道它必将抵达一片蓝色的海岸，小小的，岛屿的堤岸，就这样，我和她气若游丝般呼吸着，一点一点沉入梦乡……

北来。北来！北来！！

谁在喊叫我的名字？是苏辰简先睡醒了吗？是我们的船到达岛屿了吗？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苏辰简不在！岛屿也不在！她和它都去了哪里？我不能这样继续在甲板上放懒了，我还要去找苏辰简，南方找不到她，我就去找那座岛屿，蒙镇没有她，岛屿上一定有她！是的，是我忽略了岛屿，只想到蒙镇，只想到这女孩的身影，却忘记了女孩一直梦想的岸，其实是那座蓝色岛，而不是蒙镇！我真他妈的蠢啊！

北来！你醒一下，梦魇了吗？我要，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睁眼。墙壁上的灯刺得我眼疼，逆光里，一个人在俯身看着我，叫着我。

不是苏辰简，而是北往。

我半起身，屁股和腿留在地板上，后背靠在了沙发上，抬头再看北往，沙发一侧的北往脸冲着我，光头顶部反射着一层光，他附着上半身，噼里啪啦的在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