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最新地址:www.88dushu.net
88读书网 > 毓成 > 十八、试试看

十八、试试看

3、

覃御在中京住过的时日虽短,去处却多,原以为自己不曾漏过什么要紧地方,谁知今日所停留的这条街这所院落却让她觉得很陌生。

从外头看,院墙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墙头,进得院去,却发现里头一重一重又设了许多围墙,围墙之间是许多或活或死,又或是似活而死、似死而活的胡同,其地步之复杂足以困住任何初来乍到之人,更不必说胡同内暗藏的各种机关陷阱,可见在这围墙之内住着的,应当是十分重要又十分……棘手的人物。

覃御裹着玄色狼皮斗篷,长发悉数挽在头顶以银冠簪了,又覆上兜帽,只露出一张白润小脸儿和两耳上分别两点珍珠,看上去极素净。她独自一人并无向导,在那些错综复杂的胡同里行走起来却十分自如,一路目不斜视,倒像是早已将此地走惯了似的。大约转过七八个弯之后,因耳边传来隐约的儿童笑声,她便停下来听了听,又一眼瞥过角落里躺着的半瘪暗红皮球,方将视线收回,再度迈开了步子。

胡同的终点是两扇大敞的门,门内一所颇宽敞清洁却也颇荒凉空荡的院落,覃御并未入内,只站在阶上朝左望了一眼,见远远的秋千架下正坐着个穿灰色皮袄的年轻男子,笑声便是由他怀里那个女童发出来的。与满院子的萧条凋敝相比,孩子白皙明亮的脸色、欢畅恣意的笑容和她身上那件玫瑰红的丝绸斗篷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看上去只有两三岁,还不到懂得为世事担忧的年纪,便如此刻这样可以在父亲怀里玩一玩秋千已十分满足;不独如此,她的脾气看起来竟意外的开朗随和,她屡屡央那男子将秋千荡得高些,男子似是怕她冷,皆不肯如她所愿,她半点不撒娇生气,只一味伏在他胸口嬉笑罢了。

覃御看了她好一会儿,方将视线转向沈莳。她来中京晚,从未见过沈莳,对此人也毫无兴趣,一眼扫过,倒不如何注意他的相貌,只很快觉着这人身上除去有些长期幽禁的颓废感,却也掩不住眉眼间的可亲之气,不似沈慕那般有骨子里的冷清。

如此看来,那孩子的脸随了母亲,性子却当是随他多一些。

那两父女只管“目中无人”,最先发现覃御的还是从东厢房走出来的一名老妪。老妪五六十岁年纪,长脸薄唇面容严肃,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蓝灰布裤上不太看得到褶子,给人的印象很像董伯娘。她见到覃御之后的反应也很像伯娘——她没有叫出声来,只愣了一愣,便低下头疾步赶到秋千架下对沈莳耳语了两句什么,沈莳立刻停下秋千,一手护住孩子,一边豁然转头,脸色不复方才的温和。

孩子从沈莳怀里挣出脑袋来,很快也看到了覃御,看见之后,她笑是不再笑了,却也不见惊慌害怕,沈莳将她抱起来交给那老妪时,她只顾好奇地指着覃御问那是谁。沈莳不曾答她,她也不追问,只安安静静伏在老妪肩上回东厢,路上目光一直与覃御对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布帘之后,覃御方将视线收回,看向不远处的沈莳。沈莳眼中有极其浓烈的戒备之色,张口很不客气:“阁下是谁?”

他年纪不算大,声音听来却有一丝苍老的感觉。覃御再打量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我是苏毓。”

4、

宫变过后,女帝并未完全隔绝沈莳与外界的沟通,只是他所了解的也都是些朝堂或贵族之间的零星消息,无人对他提过覃御,因而一时之间,他当真无法对一个早已忘了二十来年的名字作出任何反应。

覃御见他面露疑色,便道:“阁下不认得我,当认得我的母亲。我母亲当年封号瑞临,沈慕唤她姑姑,却不知您曾如何称呼她。”

毕竟年代久远,沈莳仍是不能立刻想起什么,覃御却不再多口,直到片刻之后,沈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见鬼一样失声叫道:“她不是早已死了么!”

覃御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斗篷,想了想便抬手将兜帽除去,又微微张口呼出一口白气,方道:“阁下或许以为我生来是个痴儿,又早早夭折,但这两桩事看来都不属实。”

今日天色不佳,却也是有些日头的,沈莳瞥见覃御脚边那道淡淡的黑影与自己的影子别无二致,又留意到她说话时吐气如常,剧烈跳动的心脏方稍稍安定,却仍无法接受:“当日中京人人……”

“人人都说的话未必都能当真,您应当最懂这个道理。”覃御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确然生有痴疾,却非天疾,而是有人下毒为害,下毒之人便是那孩子的外祖母。”

她将下巴朝东厢房微微点了一点,沈莳下意识也朝那边看了看,再转回头来时一脸错愕。

“此事是她亲口承认,阁下不必以为我在栽赃。”覃御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两页纸,一边递给沈莳一边说:“阁下不曾听说过我,我在世间活着却非一日两日,与那孩子的母亲也颇打过些交道。这是她六年前与我写的信。”

沈莳待要不接,一眼却瞥见那纸上字迹十分眼熟,又隐约觉着“六年前”这几个字过于微妙,便没忍住伸出了手。

趁他低头读信的功夫,覃御转眼瞧了瞧东厢房的窗子,见那里嵌着的一小片水晶之后正模糊露出一张洁白小脸,便微微眯起眼睛,心想二十年前沈慕所见到的自己,大约也便是这样一种形景。父母那样做自然是为了防着有人伤害她,且她那个样子也委实不便出门见人,所幸她原本就糊涂,年纪又小,只怕从未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得自由的。而这个孩子呢?她如今自然是体会不到什么叫作“幽禁”,但不出两三年,沈莳再要哄她便会很不容易了。到那时候,她的笑容还会这样真、这样痛快吗?

覃御没有看沈莳,但知道他已经将信读完了,便先开了口:“我小时候,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沈莳抬头看她,面色复杂得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你如今该知道,我后来是先生养大的,只是救得命治不得病,我时不时仍会糊涂,故而先生原不打算告诉我从前的事,谁知我收到了这样的信。”那片水晶之后的小脸始终不曾消失,覃御便一直未收回视线,对沈莳的态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一个好生生的人只怕也承受不了信中的指控,何况是我?据说因我不再认人,六年来一直被关在象郡的一所院子里。那里较此间是要宽敞些。”

沈莳无暇在意她的态度,认认真真听完后终于梳理出了一点思绪:“是白相……将毓儿送来的?”

他此前的确非常不理解,温毓是开皇帝君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有这等情分在,帝君怎么肯下这样的决心关她六年?如今却算是想通了。——这么说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苏毓”是女帝唯一的亲外孙女,毕竟她出生时沈莳已八岁,后来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分明那时的开皇帝君很不喜欢那个外孙女,甚至亲自请求祖父褫夺了她的封号,也曾为了她不止一次训斥瑞临姑姑,因而他自然很难相信,为了二十年前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孩子,二十年后女帝会如此惩罚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想通的是,便是女帝再不忍心,那边还有一个白相。哪怕白相待这个“苏毓”只有温毓信中所说的一半的好,作为一个少年时亲眼见识过那人做派的人,沈莳完全可以理解他会如何对待写这封信的人。

他不提覃御的病,不提覃御的母亲,不提开皇女帝,不提任何事,单关心是谁坑了温毓,可见是真在乎。论亲疏自该如此,只是覃御难免有些不高兴,便更懒得看他,只道:“开皇帝君固然恨我,却也不至到了任由旁人害我的地步,何况当年便是那孩子的母亲设计我母亲,如今又是她坑我,从前她无辜,如今她可不……”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转过脸来蹙眉盯了沈莳好一会儿,方慢慢问道:“或者你如她一般以为,是我害死了我母亲?”

5、

自覃御出现起,沈莳便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直到此时目睹覃御眼内寒意大盛,眉间如蕴乌云,他才恍然醒觉,随即竟有些心虚,立刻摇了头:“不。若果真如你所说,你于其中岂有半点罪过?你……只是个孩子。”

覃御并不出声,仍是仔细看他,像是在评估他这话是否违心,沈莳却无法与她对视,只得低头看向手中的纸,语气不知不觉放得很轻:“瑞临姑姑待我很好,她走了阿慕很伤心,我也曾很伤心。你……你莫多心,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绝不会将瑞临姑姑的不幸归咎于你。”

“是真是假?”他前头的话还好,后头这四个字却又让覃御无比堵心,便冷冷道:“你以为是我伪造了这封信?”

“不……”沈莳再度摇头,欲言又止。

温毓在信中只说那蛇是白络瑜送予罗家小姐的,却并未提及它究竟如何到了瑞临身边,所以沈莳当真不太明白此事与温毓的母亲有何相干。何况若果真是温毓之母做的手脚,开皇帝君怎么可能反而将温毓接到宫中悉心照料?按理这些都是很合理的疑点,但沈莳此刻却不大忍心追问覃御,所以犹豫。

然在覃御看来,却只觉沈莳神色黏渍令人不快,便道:“你早已忘了我,我也未必认你是亲戚,你我本不过是陌路人,我无谓专程来对你说一篇谎话。——若说报复那孩子的母亲,只怕你也明白,真要她痛苦,我来一趟才是多此一举。”

沈莳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若她恼恨温毓,最无情的复仇绝不是跑到这里来对他回忆一番往事。那么这便说不通了……为什么她还要来这一趟?

他抬起头问询地看向覃御,覃御看他一眼,复又将视线投向了那片水晶,沉默片刻方问:“我的父母生我时并不知会被人算计,你却明知自己的境遇,为什么还要有了那个孩子?”

虽说人人有资格生孩子,但对于沈莳与温毓来说,他们的“资格”换来的却可能是另一个人一辈子的悲剧,因而乍一听说有那孩子的存在时,覃御便已然将沈莳看低了,哪怕今日见了他知道他禀性或许良善,然而谁说良善之人不会为恶?

只是她没想到沈莳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的脸色可以一瞬间灰败到如此地步,那种灰败像是被铺天盖地的蝗虫啃食过的庄稼,像是已经干透又被风沙摧残了数十年的河床,已经全无任何希望可言,几乎可以说是死人色了。

『记住本站最新地址 www.88dushu.net』
相邻小说: 重生名媛:帝少,请自重 重生豪门:惹火千金,误入怀 甜蜜娇妻:总裁坏不可言 兽世种田:兽夫,强势宠! 如果你在,如果我来 暖妻成瘾:你好,夜先生 倾世天妃,极品驭兽师 与世俗共舞的女神 鬼白帝姬 男主是冰山,等我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