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格格一把拉住她,眼里的神气不知何时变得十分认真,语气也很认真:“平儿,你的话我记牢了,谢谢你!你放心,往后的路,我会好好走。”
齐平回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下也不觉柔软起来,将她的手用力握一握,方转身走了。
2、
林翊要成亲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象郡。
接到喜帖时,杨熙有点惊讶,先没打开来看,而是对着面前的小少年瞧了两眼,笑问:“你还记得我么?”
“回大人的话,小子不敢忘记。”那只有半人高的男孩子穿一身皱巴巴的衣裳,却睁着一双深棕色大眼睛,拱着手回答得有模有样。“大人是公子的朋友,您还教过我文章,还送过玩偶给妍妍。”
林翊那个脑袋是想不通杨熙如今的境况的,但林姜氏从叶十一娘那里听说了温毓大婚之变以及杨熙被“发配”的事实,她自来识时务,所以一开始并不同意小叔往这里送请帖,无奈林翊很坚持,林姜氏无奈之下,灵机一动就选择了时放这个不是本家的小孩子来掩人耳目。时放年纪才十一,又没出过远门,时嬷嬷原百般不同意,但林姜氏答应等时放回去后会一直供他念书科考,并会让林翊亲自指导提点他,面对这等条件,时放狠狠心还是勉强说服了母亲与祖母,跟着南去的商队踏上了路途。上路不久雨就下起来了,一路泥泞湿冷不说,他们还十分惊险地遇上了弱水溃堤,一行人拼了命的爬上邙山才算死里逃生,在山里过了几天“禽兽不如”的日子,时放在踏上象郡地界时已然瘦到脱形。然而即便如此,他交给杨熙的请帖却仍然完好无损干干爽爽,连半点水迹都看不到。
杨熙详细问过他出发的时间以及行走路线,时放回答起来很有条理,杨熙听完眼神却微微有些暗,指着书桌道:“你去写一封平安信,我这里明日即有人去中京,我叫他们顺路替你把信送到汝南。至于回程,你写得晚一些,就说我留你在这里多等些时日。”
时放眼眶一红,立刻抿着嘴角深深弯下腰去,拱手道谢:“多谢大人!”
直起身后,他却并没急着写信,而是恳求地看向杨熙,又道:“大人,带我来的叔叔伯伯们一路上对我都很好,若没有他们,小子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我来之前他们不放心,还把我送了过来,请问大人,能不能先让我出去和他们道一声平安,再回来写信?”
杨熙笑笑,点头示意答应了。
时放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身,右手捏着衣角小声说:“大人,小子还有……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熙正在拟给林翊的贺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揉一揉额角,无奈笑道:“你说。”
时放立刻盯住他,口齿变得十分伶俐:“大人,叔叔伯伯们的家里人想必也是惦念的,若他们也想写家书回去,能不能请您……”
“自然可以。”杨熙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又对门边一个卫郎模样的男子吩咐道:“姜泯,你去瞧瞧外头是谁,领进来说话。”
那人一言不发地应下去了,杨熙也不再理会时放,小少年倒很知趣,沉沉默默地站在门外,并不打扰杨熙,只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很快就好奇地看向院中那些罗列的兵器与锻炼用的木桩石锁沙袋等物,尤其当看到那些值班侍卫身上的盔甲时,脸上的羡慕向往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郡侯府后头是杨熙的坐卧起居之所,前边多半儿是他的亲兵与侍卫们在用,所以那些木桩兵器杨熙基本是不碰的,他只每五天亲自带人练练早操而已。贺信好写,杨熙边写边留意到时放的动静,想起尹慈和覃御也教过他些基本功,料得这孩子应该一直没有放下,倒有些欣慰——白络瑜轻易不教人,覃御也轻易不教人,杨熙和沈慕是白络瑜不发话不敢教人,时放这棵小苗儿实在算是难得,若就半途而废了,真称得上可惜。
姜泯很快领了一个中年男子回来,那人常年行商也见过些世面,但听说时放要找的人是象郡郡侯之后也颇为掂掇,思来想去还是跟着这孩子一道来了,就怕有个万一,不成想郡侯不但没将时放打出来,反而还有个军官出来客客气气的请他也进去说话,他一直到看见完好无损的时放才终于放下心来,待进门看到杨熙,他又忍不住十分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不过也只敢扫了一眼,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杨熙让他坐了,又叫今日当值的兵丁倒了茶,问过他的名姓,得知他姓叶名建德后,便直入主题,详细问了些他们来时路上的见闻。
叶建德有些头脑,所关注的自然不只是满目的惨烈,他对受灾人数的估计、灾民的情绪和官府的作为基本都有些看法,而且他向来走这条商线,沿途县镇过往的情形也很熟悉,所以说起来一条一条的很是丰富。杨熙听得也很认真,期间只偶尔开口追问两个问题,基本不打断他的话头。时放在旁边站着,边听边意识到自己原来漏掉了那么多细节,心下不觉汗颜,便更认真努力地试图跟上那两个人的思路,一番话听到最后,倒似乎比他赶一上午的路还累。
等叶建德说完,杨熙沉思片刻,又就被淹得最严重死伤最多的弱水县城多问了几句,方叫人带了他和时放下去写信。叶建德也正发愁不能与家里通音信,闻言自然百般感激,对杨熙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那两人走后,杨熙站在门口往西北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大人,可否让属下去一趟弱水?”
他收回视线,回身看了看姜泯,笑道:“不必,弱水我已另派了人,你还是去中京。”
姜泯却有点坚持:“大人,四公子只在翰林院待过,底下这些事他……”
“我知道。”杨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也和蔼了些,“阿照是缺些历练,不过父亲和我都给他送了人去,你再去了,他那差事只怕就不是容易,而是可以全不操心了。何况你是帝国的人,不是我的人,我没有资格为了自家私事差遣你,不然我早已把陈平派出去了。”
他可没想到,姜泯对此竟立刻回了句:“帝国不知是谁的帝国,大人却是可以誓死效劳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