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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蝼蚁

这话让林翊觉得很别扭:本是感激的话,怎么到了她口中却变得这样瘆人?况且她说他曾救她的命?这又从何说起?

只不等他发问,女子已拍了拍手,跟着,天井两侧涌出两队人,人人手中皆捧着宝盒彩缎,恭恭敬敬地弯腰献在了林翊身前。

“我如今并不自由,暂且只能以粗陋的财物来偿还公子部分的恩情,余下的,待他日我自中京归来,自然有所表示。”

林翊心中着急,张口想要分辩,那女子却已掉头疾步而去,背影由后门中一闪而没,等林翊追出,已经连马车的影子都见不着了。他在门口顿了会儿脚,又想起那些送礼之人,谁知转头才发现天井里只余一地明晃晃的礼物,除去苏铭就没了半个人影。

见林翊急得在原地转圈,苏铭这才走上前问道;“我看他们似乎是郡府乐舞坊的人,前些日子您曾去过乐舞坊?”

林翊愁容满面地挠了挠头:“我只去看了回舞,没看完就出来了,可没和里头什么人说过话啊!”

“没说过话,可曾见过什么人?您再细想想,果真不曾见过那位姑娘么?”苏铭很有耐心地帮他回忆。

林翊才要摇头,忽地想起什么,顿时睁大眼睛,口里道:“难道是……”继而又猛然摇头,连声道:“那一天我的确是接住——不不,不是我接住了她,是她落进了我怀里,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苏铭闻言倒是呆了呆,继而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依我看,有人肯将您看作救命恩人,这并非什么坏事。况且……”说到这里他又看看林翊,笑道:“听您所言,您好似并不是什么也没做。”

“我……”林翊哑口无言。他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抱在了怀里,这的确不能算是“什么也没做”。甚至,这足够成为他与那女子之间无法割舍的亲密联系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并无任何窃喜的感觉,眼前反而瞬间跳出了另一张面孔。

3、

覃御走了很远,一路并不着急,也不在乎周遭越来越凶猛的大风与海上越来越愤怒的浪涛。

风浪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不在乎而减弱半分,她脚边的长草早已被吹得几乎贴紧地面,许久不得略直起身,而浪花在断崖边激起的水雾时不时便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早已打湿了她的雨披。毛毛支撑不住,半途便被她赶了回去,画板也被压在某一处岩石后,她自己却毫无折返的意思,一直慢吞吞地走到双腿发酸、只剩下心口和嘴边一道热气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似是变戏法一般,这一停下,四围的海风海雾竟全都消失不见了,她耳边清净平和如同阳春三月的寄尘院,恍惚间几乎能觉出有柳絮懒洋洋地从身边飘过,便忍不住抬手去握,不想却握住了一个人的腰。

“先生……”她顺势将全身重量都倚在那人身上,继而不满地嘟哝:“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白络瑜不能说他是因为疑惑她为什么要在大风之中坚持远足,也不能说出自己心底里那一点因这疑惑而起的慌乱,而只是在她发上亲一亲,抱怨说:“海边台风有多骇人你又不是没见过,眼看台风将至,你还一气向前走,是要等着被当作风筝放飞么?”

覃御并不以为意,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台风是要来,可是还要过一个时辰才能来,这也够我回家了啊!”

白络瑜不再埋怨,双手环着她暖了一会儿,等她从头到脚重新热起来,方才说:“我看你不去打渔了,想是觉着没趣,不如等台风过了我带你去海里玩好不好?”

覃御心有所动,将脑袋从他胸口挪了个位置,眼睛瞥向不远处的怒浪飞涛,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从前说要陪我逛中京的夜市,也没去过。”

白络瑜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不得不握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惊讶地问:“阿御当真是说现在吗?”

覃御笑嘻嘻地点头,眼神充满雀跃:“等往后我嫁了人,就不能再这样玩了,你又说话不算数,我不要等!”

她管自嬉笑,白络瑜的眼神却有点暗。养她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在说真话、什么时候在说胡话、什么时候在说半真半假的话,他不费半只指甲盖的力气就能分辩得出。她想去海上玩应该是真的,但这“雀跃”却分明是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至于目的么……

正是这个目的让他极度不高兴。然而不高兴归不高兴,他还是用左臂继续抱着她,空出右手去褪掉了她和自己脚上的鞋袜。覃御错愕之余不及发问,两人已轻飘飘地逆着风势离开地面,在一只又一只惊慌间找不到回巢之路的海鸥背上略略借力,身影离岸边越来越远地“飞”了去。

覃御显然低估了台风来临前风浪的恐怖程度,当十数丈高的浪头扑面而来时,她吓得不敢睁眼,只能用仅剩的力气抱紧白络瑜的脖子,声音里险些带上哭腔:“先生,我会不会死?!”

白络瑜顺着海水的走势迅速掠上浪头,一边紧紧抱着她的腰和腿,一边用最温柔最真实的语气安慰她:“自然不会。”顿了顿,又用她大约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加了一句:“除非我身心俱灭。”

轰隆隆的波涛声震耳欲聋,避无可避的水雾将覃御的头发打得透湿,她的双足不时触到半空中浩大的水流,那挡无可挡推无可推的势头让她心生恐惧,因而白络瑜的话只在她心头留下极其浅淡的印迹,她只顾得上忧惧自己究竟会不会被拍成齑粉,哪还有空去思索别的?

白络瑜也知道台风天的海浪并不可爱,本该是壮阔的变作了恐怖,本该是好玩的变作了骇人,似覃御这等大胆贪鲜的难免也吓成了这副模样。但来既来了,他仍是想竭尽所能地想要覃御更多地享受而不是害怕,便耐心几番安慰哄劝,好歹哄得她将双足踏上他自己的脚,带着她一点一点地感受那本在平面上的海水是如何越涨越高直至巅峰,又及时掠开让她看着那澎湃汹涌的浪头是如何重重砸进海面消失不见。几个回合下来,覃御终于渐渐不再贴着他不放了,甚至有一回站在峰顶时,她忽然茅塞顿开一般,竟忘乎所以到伸手想去推开他。白络瑜自然是不肯放,她却不甘心,还是挣出半个身子,示意只握着他的一只手,要自己在排浪上踏一踏。

白络瑜略作犹豫也应了,然而很快他就震惊了:他没料到覃御会这样放松,她的十指居然毫不用力,完全将他与她之间的关联交给了他的抓握。换句话说,只要他略失神,下一瞬她就会毫无防备地摔进汹涌的波涛,片刻之间被湍急的水流旋拧撕碎,连个完整的尸骨都不会给他留下。

白络瑜瞬间暴怒,不由分说地用力将覃御拽回来,继而一步一里三步十里,踏着那巧合般接二连三涌向岸边的浪头,很快回到了九道断崖中的一道。此时大雨已倾盆而至,他却还是在那里停了下来,硬扳着覃御的脸要看她的眼睛。谁知她偏将眼睛闭得死死的,一边躲开他的手一边用力拍他,口里直喊冷。

雨太大又太急,白络瑜无法分辨她脸上那些水珠之间是否混有别的液体,可是她一个“冷”字刚出口,他的心便骤然柔软到无以复加,方才的怒气早已抛诸九霄云外,甚至慌慌张张讨好一般在她耳边哄她就快到家了,生恐她记恨自己方才那略显粗暴的举止。

4、

台风虽猛,却并未扫过九天门,九天门不过是被连累下了场大雨。阿糯回家陪母亲去了,覃御泡在浴桶里和萧格格小声议论明日海神节的安排是否会取消,伯娘则在外头绣着给尹慈大婚预备的一套坐褥,烘干了皮毛的猞猁懒洋洋地卧在她脚边,壁炉里燃着的木柴劈啪作响,整座小楼里安静祥和,纵然外头的狂风暴雨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抽打着墙壁与屋顶,也半分不曾影响到这几个人的心境。

这样的天气覃御相当喜欢,她在这样的天气里可以非常清醒地想许多事。

一个凡人哪怕武功练得再好,只怕也做不到在这种天气里去和海浪作耍,白络瑜究竟是人是妖是神是魔的确是个有待商榷的问题。但这问题说实话对覃御而言并不太重要,不管他是人是妖是神是魔,她永远都不会因为这个而远他半分。

只是……大约也不会再近了。白络瑜从前能够俘获那么多女人的心并不仅仅靠他那张脸和他的权势,他有足够的魅力与丰富的方法可以在有意无意间让女子对他芳心暗许情根深种,而她毕竟年纪小,心智最多能和同龄的小姑娘比一比,若说真有多么坚定的意念,她自己都不信。所以,再近的话就不明智了。

坦率来说,覃御以为自己作白络瑜的养女、弟子或者朋友都好,但唯独不能是情人。爱情最要平等,而她不管和别人比起来有多么出类拔萃,在白络瑜面前却哪怕再活上十辈子也依旧是长不大,她永远不可能跟上他的深邃广阔,也就永远无法和他站在对等的位置,这样的不对等或许她能受得了,可他一定忍不得,结局将不是他倦了就是她乱了,既早知如此,那又何必开始?

他的女人之中不乏有人——比如东方曼——能看出爱白络瑜的结果,却仍选择享受他有情时的绚烂而忍受他无情时的黑暗,而覃御既没这个觉悟,更没这个资本。在她眼里,烟花再绚烂,终究也不过是个虚无与狼藉,再者她的精神也根本承受不住他任何的疏远。她在黑暗里是活不长的,便能活,那面目想来也很难堪,这样的后果她可不想要。

当然也很有可能她命不长,活不到白络瑜对她厌倦的那一天,那似乎也是件好事,似乎她活这一辈子就得了他一辈子的爱。然而一段注定是虚假的感情若在它还是真实的时候被拦腰折断了,她也还是无法昧着良心说它就是真的。

按理说,这些念头本不该出现在她这颗年纪轻轻的小脑袋瓜里,奈何谁叫她从小便知自己是个有天疾的弃儿呢?她有比常人更敏感的尊严,也更会趋利避害——若白络瑜有朝一日真倦了她,那就真没人能再救她了。她对人生还有所期许,至少还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乡,所以在这之前她不想死,也不想以一个痴人的身份过一生。真的不想。

从净房出来后,两个小姑娘又歪在床头聊了一会儿风雨,萧格格终于朦胧睡去,覃御则披衣起身挑亮烛光,伏案给尹慈写了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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