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狼主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顿了顿又道：“有踩踏致死及惊吓致死之人若干，已经停放妥当了，随时返还。”

突荣没有下马，还是在马背上问：“其余人呢？你关起来了？”

苏钦的声音里略带了点笑意：“不，我方才听说还有不少人在城墙根儿底下发癫，大多数人已心如死灰，大约只有你能挽回他们的希望。我的兵是在防止他们自杀。”

突荣额上的青筋明显跳了跳，冷笑道：“你在嘲笑我的族人？”

帐篷里安静了片刻，苏钦方道：“世间再无人能比狼主更了解帝国与西漠，你应该知道我的惊讶，但说到嘲笑却也过了，苏钦不才，亦不敢自视甚高。兵道而已。”

突荣脸色稍缓，方才跃下马背，冷冷道：“出来，回你的寂城去。”

苏钦出门时还是有点担心的，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突荣好像的确无意在他身上发泄怒火，他想想便又多说了一句：“对你而言，也可以是一次机会。”

要获得吓了个半死的西漠人的崇拜与爱戴并不难，苏钦相信突荣有这个本事。

他还不如不多这个口，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跟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寂城的将军府，忙翻身坐起，问外头的情形如何。姜泯一一答了，说那些西漠人已经被突荣派人领了回去，城内秩序暂时未受到影响，只是……

只是一直没有杨熙的消息。

4、

杨熙一直守在赤砂山背面，突荣星夜赶回时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他。

“是你在亵渎我们的神？”突荣心情不好，下马的同时顺便将杨熙踢了个跟斗。

杨熙早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正抱着脑袋等第二下，却发现突荣只是皱眉站在那里，不觉有点诧异。

突荣看出了他的疑惑，却也没理会，只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骆驼车，说：“覃御在这里，你留下守着她，等我回来。”说完果然上马走了。

杨熙这才留意到他骑的竟然是火烧雪。待那人翻过赤砂山，他忙走到骆驼车前看了看那赶车的西漠人，对方是个胡子花白一身灰袍的老人，对于他的靠近视而不见，只是漠然望月，他咬咬牙，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竟然还在睡？杨熙心里沉了一沉：平常的覃御不可能没有被外头的动静惊醒，这是怎么了？一念及此，他立刻钻进车门，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覃御的手握了一握，觉得还算温暖，方稍稍放心，又试了试她的脉象和呼吸也倒平稳，心下便愈发犯疑，忍不住低低唤了两声，却都未将那小姑娘唤醒。

是吃了药还是被巫术所困？杨熙有点焦躁，以西漠话往外问了一句，外头那老人完全没有回应，他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气闷地在车中坐了一会儿，心里转过数个念头，重点在想为什么白络瑜不干预。

在车中的时间一长，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杨熙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忙脱下身上的长袍盖在覃御身上，又狠狠心打开车窗，清明的月光流泻进来，将里头的人映照得清清楚楚，他可以明显看到覃御的脸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随呼吸而微微翕动，乌发柔顺地铺在枕上，完全与日常睡觉无异，但她的衣裳……

杨熙是娶过亲的人，虽则覃御的衣服被他的长袍遮住了大半，他还是看得出她穿的是嫁衣。不止她身上穿的，她身下铺的也是大红色绣金线的褥子，左手恰好露出袖口搁在红色羽绒垫上，像是火里烧着的一片雪。

5、

突荣回来时见杨熙还坐在车里，劈头便说：“下来。”

杨熙慢慢站起身，慢慢挪下地去，方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你们的帝君刚刚将温毓许配给了你，又千里迢迢送你来讲和，我若杀了你，岂不会引起两国之战？”突荣面无表情地说完，忽然看着杨熙笑了，一字一字说：“或者我猜错了，她送你来，其实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你？”

杨熙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为了保住温毓的颜面，女帝还真有可能是打的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