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那小夫人已流利地说了下去:“我那屋里人此次总共给我捎来了十盒香,我斗胆想要拜托郡主,替我将这些香卖到中京去如何?”
欧春终于回味过来,气得险些晕过去:这人脑袋是蠢的么?她怎么敢怂恿一个郡主去做生意?!
奈何那小夫人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仍是滔滔不绝地道:“我家里世代从商,每年辛辛苦苦却只能赚得养家糊口的钱,心里实在不甘,如今既是这位嬷嬷说得这样好,若能借着郡主的便利往中京去做一门生意,不管赚不赚钱,至少我也算是折腾过了!”
“闭嘴!”欧春总算缓过一口气,立刻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那人的话,骂道:“商贾之妇也配来同郡主说话?给我拉出去!”
那小夫人正说得起劲儿,不提防忽然听见这一声,又见几个仆妇朝自己一拥而上,吓得立刻抢先蹦到了门口,又不死心地在门外叫了一声:“我家住在南街!”才飞快跑了。等那些人气喘吁吁地撵到大门外,早不见了她的踪影。
欧春被她气得半死,唠唠叨叨地说要去抄她的家定她的罪,卫央却始终不理会,只说要歇息,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屋里安静半晌,欧春正在清点衣物,忽然听见卫央问:“嬷嬷如今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欧春愣了愣,只得笑道:“这都是宫里的例,二等贴身嬷嬷一个月有八两银子。”一边心想这才没做奴才几天,就忘了这些了?
卫央又问:“嬷嬷觉得自己穷么?”
欧春吃了一惊,忙说:“郡主折煞奴婢了,奴婢有什么值得花钱的去处?”
她话音刚落,卫央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欧春吓了一跳,忙过来连问两声,卫央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说:“好嬷嬷,背着人的时候,卫儿什么时候拿自己当郡主了?这几个月是您眼看着的,在中京可有谁拿正眼看过我么?”
欧春心下微虚,忙笑劝道:“那些人不过眼红嫉妒罢了,您何苦和她们一般见识?”
“眼红嫉妒?眼红嫉妒我什么?”卫央冷笑一声,拭泪道:“我无亲无故无半点根基,还是刚从奴籍脱出来的,太妃疼我是太妃的恩典,我自个儿若真拿起乔来,你看我能不能活得过年!”
她这话说得重,欧春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听着。
“咱们从前都是伺候人的,我也不瞒嬷嬷,没当这个郡主前,我还真没缺过钱,可没成想当了这几个月郡主,我倒比从前穷了,手里的钱总是不够花。我跟着阿毓得的赏赐虽多,可哪儿比得上那些太太小姐们一根手指头?每回都是把那几样头面拿出去戴,你听听已经有多少人在笑话我了!”
话已至此,欧春思量再三,也就大着胆子说:“郡主的俸禄虽高,可每日应酬也花得不少,太妃和公主的赏赐又不好变卖,委实委屈了些。”
“所以我才想,求人不如求己。”卫央立刻斩钉截铁地接了一句。
欧春给她噎得说不出话,然而再一细思,她却猛然意识到卫央这话竟十分有道理。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郡主打算怎么同那女人说?”
卫央闻言便知她这是应了,顿时大喜,忙道:“我想她小门小户,想来也是没见过钱的,随便给她几百钱就算了,难道她还不愿意不成?”
欧春心下打了个咯噔,陪笑道:“她既能找上门来,自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也怪我方才将凤来夸得太好,只怕她的胃口不止几百……若可就为了这个和她起了口角,也不值得搭上咱们的名声,所以……”
她说得慢,卫央理解得却快,脸上便一红,道:“我也是穷怕了,嬷嬷别笑话我。依嬷嬷说,给她个什么价钱合适?”
欧春将手一拍,笑道:“这就对了!只怕她贪心不足要分成那就不好了,不如给她个一口价,叫她说不出什么来,咱们也乐得省事!”
两人再计较一番,欧春当下便叫人去打听那小夫人的家底,见无甚异常,不过是个寻常边关小贩,遂放了心,晚间亲自寻到那人门上去了。
卫央坐卧不安地等到半夜,好容易等到欧春回来,一看她的脸便知事情妥了,忙叫她将香膏拿出来细瞧。欧春将十盒香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卫央看了良久,忍不住感慨:“这样好的东西,若不是没奈何,我才不舍得给人。”
欧春笑道:“说起这个,其实咱们皆是门外汉,倒是那位小尹夫人说了几句话颇有道理。她说商人最懂何为‘奇货可居’,咱们不若先把这个送给温毓公主,只要公主肯帮忙说话,再把凤来的名字悄悄放出风去,管保那些夫人小姐们会四处打听,然后咱们再一盒一盒地卖,最要紧就是吊着人的胃口,决不可一蹴而就……”
卫央听得很认真,听完不由感慨:“原来做生意有这样多的门道,也难怪那大富之家寥寥无几。这人年纪不大,懂得竟这样多。”
“懂得多还在其次。”欧春奇怪地笑了一声,“我看她最厉害倒是胆子大。只是胆子太大了,连我都有些怕起她来……”
卫央初始还不懂,片刻之后才惊觉,顿时一脸愕然:“你……你不会……”
“现下还不必。”欧春轻轻摇了摇头,“等咱们离了此处再说不迟。”
卫央默了好一会儿,方握着她的手说:“卫儿年轻不知事,往后还得您多提点。”
欧春笑道:“我如今是跟着您伺候的,您就是我的依靠,只有您过得好,我才能跟着享福啊!”
半个月后,等她们派去的人再寻到那小夫人家门上时,却听说那一家人都去大齐过主帐节了,不知何时才回。
3、
覃御和尹慈确实去了大齐的主帐节,两个人在那儿看了许多赛马、摔跤、剪羊毛等等好玩儿的事,一直到九月里那边凉了起来,才恋恋不舍地回到神策关。
回来第二天,她们先将卫央留下来的刺客捆起来饿了三日,说服他回去告诉卫央说任务已然完成,将他打发走了,又给“小尹夫人”的“夫君”和“邻居”等人结完账,便开始商量下一步的目的地。
尹慈左思右想,还是问了覃御:“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那不是凤来的香膏?”
“嗯?怎么不是凤来的?”覃御头也不抬地继续写信。
“那分明是我做的嘛!中京可是有识货的人!”
覃御笑道:“越是有识货的人才越好呢,正好替咱们宣扬宣扬。”
“阿御!”尹慈真急了,声调也提高不少。覃御见她这样,只得停笔说:“凤来早已死了,那香膏不是他亲手做的,这是实话。”尹慈白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她却抬手示意丫头打住,继续说:“可你制香的所有工序和材料都是照着凤来的方子弄的,所以,也不能说它就是假的。”
“诶?”尹慈懵了。
“五年前先生带我见过凤来,他那会儿已病入膏肓,因欠着先生一个人情,就把所有的制香秘诀给了先生,先生给了我。”覃御说到这里顿了顿,点着丫头的鼻子说:“不信回家你翻翻那本书,那上头分明盖着凤来的印章,是你自己不留心么!”
尹慈张口结舌。“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也不用担心卖贵了,我这是比照着赵先生的话来要的钱,他那种制香大师也夸你做的香好,平时半开玩笑给你开的价难道低了么?中京人自然更有识货的。至于凤来不凤来,其实这么多年你瞧就没断过有人声称卖凤来香,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噱头,到底还是看东西。”覃御一口气说完,又吩咐一声:“明儿收拾收拾,咱们也该走了。”
尹慈还在琢磨她方才的话,闻言一愣:“走?去哪儿?”
“西漠。”
“……西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