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御语塞。

尹慈看不过去，低声道：“格格，阿御提醒过你，也提醒过萧城主。”

“那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萧格格掩面跪在地上，破碎的话语透过哭声传过来。“你为什么不同先生求个情？他是我父亲啊！你们哪怕关他一辈子也好，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为什么一定……为什么……”

女孩子的哭声久久不息，覃御一直在门外站着，待尹慈劝得萧格格平静，方默默往外走。

二门外有个妇人和一个少女正站在马车旁等着，覃御一见那妇人的脸，顿时有些无语。

这是当日在秦家寿宴上，曾说她们是骗子的那位夫人。

3、

方夫人好像并未认出覃御来，上前笑道：“都是我家御下不严，使姑娘今儿受了委屈，还请您莫见怪！”

覃御看也没看她，径直上了车，方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里颇有些不忿。

尹慈见此也不出声，只从车上搬下一个匣子与两匹白纱裹着的衣料来，对方夫人说：“格格是我们的朋友，如今她遭此变故，从前我们不知便罢，既知晓了，自然要帮她一把。这料子权作与夫人的贺礼，这匣子东西还望夫人转交于她。”

方夫人见丫头穿着杏黄色绣白兔观梅图的曲裾，发式清雅，腰悬黄玉，姿容不俗，倒也未将其看作寻常侍儿，吩咐身边婆子接了衣料，又将那匣子亲手捧了，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不由眉眼含笑，连声说会好生照顾萧格格。

正说着话，忽有方家婆子领着一个宫装的妇人走近，方夫人诧异要问，那宫装嬷嬷先一步走近来低头说：“钟秀宫三等安人梁九奉七殿下之命来伺候萧姑娘，见过方夫人。”

方夫人吃了一惊，尹慈却松了口气，心想这样一来，萧格格的生活和安全总算又多一重保障。

那嬷嬷说完又将手中一个小小锦盒递给身边的婆子，笑道：“殿下听闻今日是夫人的寿辰，略备薄礼，还望夫人笑纳。”

方夫人忙接过锦盒，一边猜着里头是什么一边笑：“这是怎么说，一向没有同殿下请过安，实在受之有愧！”

梁九笑道：“夫人客气了。”又转向尹慈，低头道：“尹姑娘好。”再对着车窗屈膝下去，正色道：“见过覃姑娘，还请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负殿下所托。”

覃御无心应酬，只说辛苦，叫上尹慈一道走了。

两人刚离开，旁边一间厢房的窗子略开大了一点，一声轻叹自里头响起：“伽罗输给这样的人，并不冤她。”

方卢知道自己此时该夸秦伽罗两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跟聪明人说话，奉承要有个度。

送走秦云，方夫人趁空和方卢抱怨说：“这覃姑娘也太小心过头了，她哪怕是个侍妾，咱们看在白相面上也不会怠慢了她，她何苦来在外头干等？这不是明摆着把咱们架在火上么！”

“侍妾？”方卢顿住步子，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来：“这种话往后母亲还是不说为妙。”

方夫人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方卢很耐心地解释：“母亲想一想，若是娅娅给人这样说了……”

“胡闹！”方夫人勃然变色，“岂有你这样败坏妹子名声的兄长？！”

方卢面无表情地说：“我并非要败坏妹子名声，只是想要母亲记住，少管闲事总是没错的。她是不是侍妾和您有什么关系么？何苦为此惹怒白相！您之一怒不过是骂我两句，白相之一怒，轻则是我与父亲的前途，重则是方家一家的性命。父亲一生谨慎，您切莫再犯这样的糊涂了。”说罢没有看方夫人的脸色，转头低声吩咐小厮去悄悄处理今日在门上的人。

方夫人盯着儿子说不出话来，方卢回头看见，想了想又道：“母亲许是没有留意到，那位尹姑娘腰间有一块铁牌，子墨说那牌子可以出入宫禁，咱家人没见过不认得，也不能怪别人没有说明身份。”

话音刚落，两三个下人匆匆跑来回说：“老爷回府了！”

4、

吏部少卿方纪是得了家里送过去的信儿匆匆赶回来的，先听方卢将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又听方夫人自责说：“也怪我，那什么铁牌别说门上，连我都没见过，可不就误了事？”

方夫人这话当然不是真的自责，而是先摆出姿态来好让方纪原谅她，从前每次出了事都是这样，方纪今天却没了和妻子玩这种把戏的兴致。

方纪的岳家乔家在西北因为有钱而很有名，对方纪的升迁贡献良多，但因方纪一心在仕途，为减少后患，几乎不做以权谋钱之事，自幼受商贾气息熏陶的妻子对于家里的钱出多进少多有腹诽，便在管家时大行苛刻之道，其计较之处常常令人匪夷所思。比如门子同陌生客人索要孝敬一事，方夫人明知而放任，理由竟是那些门人收够了外头的孝敬便不需家里再多给他们打赏了，好省一笔开支。方纪自知对妻子有亏欠，而且那些被拦的人多半是寒门学子或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夫人打理家务，这才出现了今日将覃御拒之门外的“事故”。

能以寒门出身在十来年光景里走到今日地位，方纪知道岳家居功至伟，但越到后来，他也越怀疑，当初这步棋究竟有没有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