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锦被苏铭笑得有些寒碜，忙问缘故，苏铭摇头道：“说得好听你是不肯去打扰他，说得不好听就是你们的交情没到那个份儿上，可一来谁的交情也不是一开始就到那个份儿上的，都得靠自己经营走动，二来你们的交情其实还真不浅。你这少将军的头衔儿，就是他帮你弄到手的吧？”

苏锦很认真地点头：“其实于情于理这都该是阿慕的，是他硬从林垣那儿抢来给我的。”

“沈慕又不缺这个虚名儿。”苏铭一笑，“你瞧，这就是会做人。他待咱家向来不坏，你又是家里正经少爷，往后多找他帮忙是没错的。自然，他这个人确有几分真心可交之处，你也万不可糊弄他就是了。”

“这自然不会！”苏锦忙摇头，“说起来，阿慕还救过我的命。”

苏铭一笑，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人说沈七精明，我看他这回是精明过了头，居然干起与虎谋皮的事，可有他的苦头吃了……”

苏锦没听明白，忙问：“五哥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阿慕近来有难处？”

苏铭哼道：“你倒是真关心他。只是他纵有难处，怕也是你帮不上忙的。”

苏锦闻言有些泄气，苏铭留意到了，忙笑道：“别瞎想，我是说他的亲事。”

说起这个，苏锦方一扫颓色，忙问：“五哥知道阿慕的心上人是谁？”

苏铭打量他一眼，颇感意外：“怎么你知道他心里有人？”

苏锦点头，感慨道：“不瞒五哥，从前在北关，大家多多少少都做过些荒唐事，可偏偏阿慕从不沾染女色，有一回喝了酒问起来，他说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我猜着或许那姑娘和他在门第上有些为难也说不定。”

苏铭微微怔了一怔，心下有点奇怪的感觉，口里却嗤笑：“的确是门第为难，却不是人家配不上他，是沈慕配不上人。”

苏锦啊了一声显然十分吃惊，苏铭也没吊他的胃口，笑道：“他看上的是覃御，那可是白相的掌上明珠，我看他到现在连话也不敢和覃御说，等到议亲还不知要拖到哪年月去！”

苏锦虽长在平南，却一直不知道白络瑜就在青岩，覃御的名字也是他和杨澈定亲后偶尔听见过一两回，仅仅知道那是自己未婚妻的手帕交而已，此时听说原来她就是沈慕认准的人，心下不由感慨人生际遇的奇妙，又颇为唏嘘，正色对苏铭说：“我相信阿慕对覃姑娘必定是真心的，五哥你既能往相爷家去，就多替他说说好话才是。”

苏铭哟了一声：“可见他收买人心收买得好，你这话竟是不用他吩咐就说出来了，难得！”

苏锦皱皱眉，不悦道：“阿慕真的很不错，五哥你不要这样说他！”

苏铭在心里翻个白眼，哼道：“他有什么不错的，真有福气的是你小子。看你呆头呆脑的，也不知是什么运道，年纪轻轻就混得比你哥我还出挑，结门亲事还和大哥成了亲家，听闻你那媳妇儿也是个百里挑一的，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你摊上了？”

苏锦脸上发热，心里却甜丝丝的，正要谦虚，不料身边那人只顾自己口舌痛快根本不耐烦听他噜苏，没等他开口就一夹马腹自顾自跑远了。

2、

天将落幕时，尹慈想起来问覃御：“阿御，能不能求先生带咱们看登基大典？”

覃御不客气地往她额上戳了一指头：“你可真会想！这也能提？”

尹慈却不依不饶了：“这可是几百年不遇的大事，难道你不想看？”

“想看。可不敢看。”覃御手里拎着枝柳条在水面逗鱼，一边说：“这事太大，你我不懂里头的门道，小心给人坑了，或者闯了祸可不是玩儿的。”

尹慈嘟哝一声：“你就是太小心！”

“小心才有命。中京人多眼杂，还是别出风头的好，小心风头出不成，反把小命儿搭进去。”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花影里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白络瑜说不出这种话，是谁教的你？”

覃御扯着尹慈直往后退了两三丈，这才盯着树后转出来的那个人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她就挪不开视线了。

那个人显然已不年轻了，但也算不上老，脸上没什么皱纹，面色清淡疏离，高高的身材匀匀称称立在那里，白衣裳衬着浅蓝的暮色和昏黄的灯光，衣袂翩然间，莫名就叫人想起一个词：风姿绰约。

真奇怪，普普通通的衣衫，普普通通的束发，普普通通的站姿，偏是他能叫人看得寒毛直竖，直怀疑他下一刻会不会腾云驾雾而去。

覃御不舍得眨眼，尹慈也如她一般看得呆了，两个女孩儿目瞪瞪傻乎乎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对面那人先觉出不耐，冷冷开了口，一句话将覃御的满腔炽热浇得透凉。

“你就是那个耽误了白圭十年的小姑娘？”

覃御垂下眼皮，心想：鬼才耽误他了！谁耽误他了？！

对面那人似乎看出她的想头，要说什么，一开口却迸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忙抬手抚上左肩，一边弯腰在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覃御见他这样又觉不忍，走上两步却被对方抬手制止，只得远远站着说：“您生病了么？不如回屋去歇着吧。”

那人对她的话混若未闻，迟了迟方道：“见了人不知问候不知回避，礼数如此之差，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他？”

覃御意识到那个“他”指的是白络瑜，心里又气上来，很想掉头就走，可偏偏脚下像是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开步子。尹慈见势不妙，早已提了裙子悄悄转身，一溜烟跑去叫人去了。

凉风拂来，水中微微响起波纹声，衬得暮色更安谧。微风过后，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什么名字？”

“覃御。”覃御答得干巴巴的。

那人先是自语一声“秦家的人？”旋即又摇头，说：“我猜一猜，是‘乘清气’、‘御阴阳’的‘御’？”

这话真把覃御吓着了：她名字的来历白络瑜只和她说过一次，只怕连伯娘和尹慈也不知，这个人怎么猜得出？！

身后传来脚步声，覃御回头看过去，只见白络瑜正静静立在柳树下，目光由她而看向湖边那人，声音很清凉：“季平，阿御年纪还小，若言语之中有所冲撞，你别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