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御看看紧闭的房门,回头叫过尹慈,两人一道踏上走廊,轻轻敲了敲门。未及开口,便听得里头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走开!我叫你们都走开!”
听这声音颇为尖利,覃御心内一沉,方缓缓出声:“阿澈,是我,我和阿慈来瞧你。”
3、
知道杨澈此时极为脆弱,覃御的语气很柔和,但同样含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思在里头。屋里安静片刻,很快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打开门插的声音,房门随即大开,杨澈纵身扑到覃御怀里,抱着她痛哭出声:“阿御,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晶儿!该死的是我才对啊!”
昨日杨澈昏过去之前听到外头山匪在逼问晶儿自己的下落,醒来后便见了晶儿的尸体,女孩子大受刺激,一心以为晶儿是替自己死的,始终解不过这个弯来才会魔怔。
因先前谁问她缘故她也不说,此时听见她如此哭诉,众人未免怔了一怔。三夫人却迅速反应过来,忙对杨夫人与杨润观低声解释了一番,夫人不由长叹一声,看着那个仍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痛哭的女孩子,心内大起怜惜。
覃御并不知昨夜的细节,听见杨澈这样说却蹙了眉,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悄悄按揉她身上几个宁神的穴位,待她稍稍平静些后,方正色道:“阿澈,这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屋里休息天经地义,为什么你该死?”
杨澈哭声一顿,抬眼茫然看向了她。覃御趁机又道:“夜闯民宅,行凶杀人的人不该死,为什么是你该死?”
“可是……”杨澈隐约知道覃御说的很对,但她脑海里犹自盘旋昨夜听来的逼问声,忍不住再次哭了,“他们若捉了我,自然就不会杀了晶儿,我怎么不该死?我怎么不该死?”
“阿澈!”覃御忽地喝了一声。
杨澈被她的气势所慑,哭声戛然而止,周遭一时也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后头忽然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
“澈姑娘想错了。”
覃御微怔,转头看去,恰对上沈慕的视线。沈慕飞快看她一眼,仍旧对着杨澈说:“澈姑娘以为,山匪是有意要杀害晶儿的么?您想错了,并不是这样。”似乎是为了叫杨澈更好接受,他的语气和眼神十分柔和,面色沉静端凝,使得他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信服力。“昨日山匪虽凶,却并无杀人之意,不然您看为何杨家上下除了晶儿便一无损伤?您的弟弟妹妹被山匪劫持了去也未被加害,为什么山匪要有意杀一个丫头?”
这话说得有理,杨澈眨眨泪水涟涟的眼睛,一时也没有质疑。沈慕趁势继续说:“说来也是一桩冤案,山匪昨日原已打算离开,谁知因天黑,晶儿绊了一跤,这才撞上了刀口,非是那山匪有意动手。您若不信,大可问一问您房里的人。”
说实话,覃御未必信他,但有个婆子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哭道:“姑娘可千万莫钻了牛角尖,方才这位公子所说句句属实,昨日那山匪确是要走了,晶儿栽倒过去时他也没料到,还留下帮着丫头止血,后来还是给奴婢骂走的。好姑娘,奴婢知道您心疼那丫头,只是她合该命薄,没那个福气长久服侍您,她若知道您这般待她,便在泉下也不得安宁啊!”
覃御认得那人是杨澈的奶娘,也是晶儿的母亲,听她这样说,似乎沈慕说的还是真的,倒有些纳闷,不由看他一眼。沈慕对上她视线,见她眼里已是探寻多过质疑和不满,心下方稍稍放松。
杨澈心结一解,后悔愧疚的心情退去,这才真正悲从中来,过去抱着那婆子哭成了一团。三夫人悄悄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低声劝杨润观与杨夫人等回房,众人看杨澈已经想开,也都打算身离开,杨夫人正在叮嘱三夫人在晶儿的丧仪上多多费心,忽然听得一声怒斥,忙转眼看去,顿时惊了一惊。
方才杨沁与温毓一直站在众人之后,杨澈并未留意到她,此时人群松动,杨澈一眼看到温毓,顿时怒从中来,冲过去指着她叫道:“都是你!若不是你们在翻云山杀了人,山匪怎么会找上我家?晶儿怎么会死?!是你们害死了她!”
温毓昨日一夜未曾安睡,杨沁原要她在屋里休息,她却执意来瞧杨澈,此时听得这一番指责,她心下虽觉得冤枉,倒也没出声反驳。杨润观面色不定,杨夫人眉心微锁,看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刚要阻止女儿,杨澈已又哭道:“家中出了大嫂的事已够叫人伤心的了,偏偏她再来添上一笔,就不说我,这不是叫大哥也不得安生么?”
这话真说到了杨夫人心坎儿里。夫人平日里最疼的便是大儿子杨熙,眼看杨熙年近三十而无所出,反而还要受丧妻失子的苦楚,夫人别无所愿,唯求儿子平安喜乐,故而对温毓这一行惹不起躲不起的人的确是没有存什么好感。要不是身份修养在那儿,杨澈这番话她都想说。
三夫人闻言却双膝跪下,朝温毓磕了几个响头,哀声道:“阿澈年小粗野,自来不规矩惯了,都是婢妾伺候的不好,求姑娘责罚于婢妾!”
虽说三夫人只是妾室,但因杨夫人常年不在青岩,杨润观又看重她,故而杨澈从小到大就没见娘亲对谁这么卑躬屈膝过,当下大惊,忙去拉三夫人的手臂,却被夫人拽着一并跪下了。因着猝不及防,她又是一夜惊吓悲痛无甚力气,一跪之下,膝盖在青砖地面上磕得生疼,忍不住惨叫出声,一头往地上栽去。
覃御方才也觉杨澈的指责有些急躁了,但这是杨家的事,杨澈父母皆在,还轮不到她出面,所以就没出声。但这会儿见杨澈这般,她断不能再袖手旁观,立刻抢上几步,忽见一旁又有一双纤纤素手伸来要扶杨澈,抬眼看时,竟是温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