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络瑜手里有点儿痒，到底半拖半哄的将她拉到自己膝上去坐了，捏着她的手指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太妃一定要接个什么人进宫去养呢？”

覃御原本想说太热，但听见这问题也觉好奇，便没闹腾。“因为太妃没有子嗣，太寂寞？”

白络瑜眼睛看着外面的灯笼，神色有些暧昧：“太妃没有子嗣，这话是我和你说的么？”

覃御才要点头，忽然又摇头：“倒不是你第一个说的，是那一日我和格格说闲话，她告诉我的。回去我问你，你也没说不是。”

“多少年的事了，偏你这也记得清清楚楚。”白络瑜收回视线，拿右手食指点了点覃御眉心。她侧过头避开，看着他问：“难道不是吗？”他看着小姑娘充满疑惑的眼神，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呣的一声，慢慢摇头：“太妃那个人，我想不至于因为身边没有子嗣便会觉得寂寞。”

这句话显然不是回答上一个问题，但覃御原本便不关心，就没有计较，只管顺着他问：“那究竟是为什么？”

白络瑜看得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便眯起眼睛，露出雪白的牙齿来笑说：“我告诉你，太妃之所以要将温毓接到身边，是因为温毓是太妃的亲外孙女儿。”

3、

“你刚刚不是说温毓的母亲是平江侯的千金吗？”覃御对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连眨眼也忘了。

“那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白络瑜微笑。

覃御皱皱眉，虽知他这是耍赖也无话可说，只得问：“真的？”

白络瑜点点头，眼里的光不知怎的冷了下去：“真倒是真的。不过……阿御，公主的母亲只是太妃的女儿，却不是先帝的。”

这话过于出奇，以至于覃御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立刻摇头：“这种事怎么瞒得过人？人家皇宫内院里那么多人都不知道，偏你就知道了？”

她的疑问非常合理，白络瑜也没打算避开：“这件事其实先帝一直都知道，倒是太妃很长时间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是什么话？！

不等覃御问出来，白络瑜已自行说了下去：“先帝喝多了酒，打赌将妻子输给了他的兄弟一晚。”

4、

白络瑜对覃御的教育颇有一点惊世骇俗：他要教她武功，便需告知她人体构造，顺便也就将两性知识稍稍说给了她……当日董伯娘知晓此事时吓得魂飞魄散，然覃御后来却很争气地并没长歪，相反，她还因此将男女之事看得很自然，在面对白络瑜那些复杂混乱的男女关系时也颇为镇定。

但这并不是说她对此很认同。先帝与太妃之间这桩遗毒深广的“冤案”，换作其他人或许可以听得津津有味，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当日先帝将那个秘密告诉他时，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就是兴奋——那种刺听到旁人的隐私的兴奋。但覃御是真的很反感，因为此事不“美”。

覃御很在乎“美”，问她什么是“美”，她一本正经地回说人心皆自有定论，何须问她？真是什么话都给她说尽了。

打从她这个言论出来之后，有些人有些事白络瑜就不太避着她了，谁家兄弟为财产骨肉相残、谁家父子声名卓著却暗里聚麀、谁惯于在道貌岸然的鬼话背后嗜血、谁在只言片语间杀人无形……他都会约略与她说一说，她每次听到见到都会皱一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但并未就此对这个世界绝望，反而安慰白络瑜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便如一样的菜有不同的烧法，也不必太把反常看作平常。

因她这样，白络瑜向来很自豪自己的教育理念。覃御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干预她对人和事的判断，她觉得怎么好就好，他都尽量包容，这么养下来，不但使她拥有一副颇有主见的头脑，更没变成满脑子伦理道德的木头人儿。杨润观说她不是规矩里的人，那老人家看人很准。

不过本着长者的责任，他还是伸手折了一枝蔷薇簪在覃御发上，“训诫”了一番：“酒色误事、口快误事、偏听误事、怒气误事、溺爱误事、胆小误事。阿御，你知道吧？”

覃御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声：“先帝和你说的么？”

“对。”白络瑜眼里的光一闪而灭，“先帝说这是他一生最后悔之事，太妃为此恨了他一辈子。太妃……”

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覃御又问：“温毓知道吗？”

白络瑜摇摇头，将下巴搁在了她发上，鼻端嗅到鲜美的花香。要叫他弃了这样的美好，就为了十年前一点荒唐的交情，他总是会感到些为难。况且……

夏辙大约是覃御之外唯一能够把什么话都说到他脸上来的人，他说过他几乎是“偷”了她。既是个“贼”，如何敢再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