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课,苏缓歌来办公室主要是为了整理讲课笔记和ppt。只是,她未能如愿。
一场蓄意已久的秋雨,姗姗来迟,在车子已经驶上盘山道的时候,终于稀稀拉拉落了下来。道路很窄,两辆车交错而过之时,默契地减速,显得小心翼翼。路的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参天松林,被雨浇得似幻非真。等茂盛的松林变成低矮地灌木时,雨停了,路变得平直,两旁悬崖之下,白色云海翻涌,如临幻境。
天语山上天星寺,天星寺内人出尘。
市郊有名的天语山和天星寺,苏缓歌早有耳闻,可这却是她第一次来。看到车窗外非人世的美景,心里有再多的杂念,也会被涤荡干净,的确对得起“出尘”两个字。开车的是沈慕行,这也是苏缓歌第二次见到他。他似乎不如第一次见她时热络,一路上,甚至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她记得沈慕为跟她说过的话,自然也不知道该跟沈慕行说什么。
但这次要见她的人另有其人。
车停在寺庙下方的停车场,苏缓歌跟着沈慕行走过长长的台阶,又拐入一段石板路。沈慕行走的很快,苏缓歌缺乏锻炼,走完台阶后明显有些喘。沈慕行回头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只说快到了。
来的路上,苏缓歌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树。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冷,并不讨人喜欢,所以在想见到对方时是不是要表现的热情一些,开朗一些。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算了吧,做自己就好。
沈慕行停在一间禅房外,敲了敲门,没等对方回答,他便推开门,让苏缓歌进去。一进门,暖意和禅香扑面而来,细闻起来,还有茶香。东侧榻榻米上端坐了一位穿旗袍的中年女人,见苏缓歌进来了,便倒了一杯茶,热气淼淼,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对苏缓歌说:“过来坐吧。”
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无所谓态度,女人垂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始终没有看苏缓歌。
“您好。”苏缓歌轻声说,“我是苏缓歌。”
“喝茶。”
依旧平静的两个字,让苏缓歌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自作聪明地表现得热情。在对方的冷漠之下,估计不管多热的情,都会被浇灭吧。苏缓歌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五十出头的女人,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灰色旗袍,梳着精致的盘发,很有些旧上海的味道。听到苏缓歌说了谢谢之后,她才抬起眼来,看着苏缓歌。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显得有些冰冷的话,会和沈慕为那双温柔的双眼一模一样。她安静地喝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似乎没有话想跟苏缓歌说。
气氛很尴尬。
苏缓歌放下茶杯,试探着轻声问道:“您叫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一位母亲,想见儿子的女朋友,需要有什么事情?”对方轻声回答。
她的话依旧没有情绪,可却让苏缓歌尴尬极了,只能低声说:“是。”
过了很久,苏缓歌感觉自己手中的茶都快凉了,又听她说:“我有十四年没见过慕为了。”
她这时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遗憾和难过。可苏缓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慕为和他母亲之间的问题,苏缓歌只知道些皮毛,还不足以让她对此发表任何言论。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弹出沈慕为发的信息:等着我!
苏缓歌只看了一眼,屏幕又暗了。
“他快到了吧?”对方垂着眼,并没有看苏缓歌,只轻声道,“我让人跟他说,你在我这里喝茶。”
苏缓歌忽然明白,她和沈慕行一样,绕了个大圈子,想见的人还是沈慕为。“伯母,如果您想见慕为,其实不必如此。”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有些逼迫沈慕为的意思,苏缓歌觉得不太舒服。“如果我来了,他没来,您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他不是来了吗?我了解他。”过了片刻,她又说:“为了那些他爱的、在意的人,他可以豁出一切。”
“您也是他爱的、在意的人。”
听到苏缓歌这样说后,对方抬眼看着苏缓歌,眼里仿佛有火花被点燃,刹那之后熄灭。她平静地说:“他,恨我。”
原本尴尬的气氛变得压抑,让苏缓歌有些不自在,说:“很抱歉,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她没有拒绝。
“您知道慕为他最喜欢吃什么菜吗?”
“他爱喝哪种饮料?”
“他对什么过敏?”
她明显愣住,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缓歌。
“如果您不确定他现在的喜好,您可以说一说他小时候。”
她不再看苏缓歌了,而是转过头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
“我认识的沈慕为非常温柔宽容,待人彬彬有礼。我从他口中听到过您,也听到过一位儿子对母亲的爱。您说他恨你,恨,或许有过,可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而不是恨你。那么您呢?他是你爱的人、在意的人吗?你说你有十四年没有见过他,可从我进门到现在,你没有问过他一句,也没有想要关心他过得到底好不好的意思。你也知道他和常人略有不同,可是你没有想过要问起他。你叫我来,只是想要用我来逼他见沈慕行先生,并不是真的想见他。他跟我说他从小就觉得您冷漠,可却还是相信您是爱他的,他父亲也是这样告诉他的。所以,我想帮他问一句,您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