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为听不见,她怎么可能把他“吵”醒。他是被走廊的光吵醒的。自从失去听力之后,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睡觉不能有一丝光线,否则容易惊醒。自从她搬来之后,他害怕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听不见,所以门总不敢关严,留一丝缝隙,这样只要有光,他就能感觉到。
今天,这样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他看着她脸色惨白,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下意识地总想弯腰。他算了算日子,距离她亲戚造访的日子还有一星期左右,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情况。他问她怎么了。
“可能下午吃了没熟的东西,拉肚子了。”
“走,去医院。”
她拉住他,表示拒绝。“现在已经好了,不用去医院。”
“可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她现在的状况的确很不好,肚子痛得连带着腿也很痛。两条腿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说话也没有力气。看沈慕为坚持的样子,她决定还是告诉他实话:“我例假来了。”
沈慕为听到她这么说本松了口气,但她之前没有痛得这样厉害过。她每次来例假会肚子痛,不好意思跟他说,就说是胃痛,他也不拆穿她,只是默默地算着日子,替她准备好红糖姜茶。“怎么提前了一周?”他问,随即皱眉,“你是不是偷吃冰淇淋了?”
“那天,那天和赵熙吴优见面,没忍住。”苏缓歌太痛了,这句话说完,又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沈慕为皱着眉头,将她抱回卧室。然后回厨房帮她准备热水袋,再煮红糖姜茶。她疼得迷迷糊糊的,又很困,被沈慕为连哄带骗喝了一大碗红糖姜茶之后便睡着了。
沈慕为回房拿来了自己的枕头,放在她的旁边。抱过蜷着的她,轻轻地帮她揉着小腹。她依旧在冒冷汗,睡得也不踏实,半睁开看到是沈慕为,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很轻:“慕为,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在医院的时候,她为了不让他睡沙发,便硬拉着他和自己挤一张病床。现在他在身边,只觉得很安心,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让她不要多想,安心睡觉。此刻,他却睡不着,愣愣地望着房间里那盏地灯发呆。从前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到失去听力后遇见她的场景,再到她哭着跟自己表白……所有的画面很快闪过,最终只是汇成一张她的笑脸。她从来不会放肆大笑,跟她的性格一样,带着些隐忍,可是这样显得略淡的笑容,却总能触动他的心弦。好像不管遭遇了什么不幸,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笑了,一切都是幸福。他其实是害怕的,如果今晚她不是生理痛,而是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他听不见,她会不会因此遭受更多?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将她向自己抱了抱。那天在实验室见到她右手沾满鲜血那一刻,他几乎感觉到自己心跳停了。这样可怕的事情,遭遇一次已足够,他希望她余生安好。
苏缓歌意识不是很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半睁开一只眼,见沈慕为一双清亮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她嘟囔了一句问他怎么还没睡。又想到光线太暗了,他看不见自己说话,只寻到他的手指,用嘴唇贴上去,一字一字地跟他说让他不要担心她,早点休息。她第一次知道沈慕为有这项本领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可后来一想,又觉得心酸。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做到现在这样好,好到她常常忘记他听不见。
指尖上软糯的触感传来,让沈慕为脑海里一片空旷,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苏缓歌对他说了什么。然而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加直白,他努力地平复情绪,还是不行,她还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怀里。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刺激。他望着天花板叹气,不得不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the time that my journey takes is long and the way of it long. i came out on the chariot of the first gelam of light, and purpused my es nearest to thyself, and that training is the most intricate which leads to the utter simplicity of a tune……”(注:选自泰戈尔《吉檀迦利》(下同),冰心译文:“我旅行的时间很长,旅途也很长。天刚破晓,我就驱车起行,传遍广漠的世界,在许多星球之上,留下辙痕。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苏缓歌依旧没有睁开眼,突然翻身趴在沈慕为胸口上,接着他的诗句:“the trae to his own, and one has to wander through all the outer worlds to reach the innermost shrine at the end. my eyes strayed far and wide before i shut them and said ‘here art thou!’……”(“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在这里!’……”)
沈慕为轻轻拍着她,等到她闭着眼念完,又忽然睁开眼,带着困意,趴在自己身上,微笑着望着自己,他脱口而出:“eyes are raining for her, heart is holding umbrella for her, this is love.”(“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泰戈尔的git anjali。”她又换了个姿势,重新窝到他的怀里。
“肚子还痛不痛?”他侧过身,搂着她,替她揉着小腹。
她回抱住他,说:“还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