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舒素来不爱与人太亲密,便是陆毓拿着未婚夫妻的名头,也还隔了一层。看吴姑娘今日才见便这般,口里也谄媚太过了,登时就有了些不愉,只是面上不显。笑吟吟的走了几步,道:“我哪是什么仙子,太后娘娘的美貌才真是举世无双呢。”
这话不敢反驳也不能接,吴姑娘只得笑。
穆云舒也知道这两人找自己什么事,可……身份尴尬的又不光是她俩。陆毓有关系的几个女人都尴尬着。
苏文苑是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孙嫔,而今连个妾都没捞到,只在太后处住着。吴、沈是他收用过的通房丫头,陆毓登基两人还继续留在冠军侯府。自己是陆安泰定了的儿媳妇,可而今也没个正式旨意,偏还一天到晚宣进宫去。
心中对陆毓也有三分不满,要不是有个皇族身份,长得又俊俏。陆毓这般行事少不得落人唾骂。对吴沈二人也有些同命相怜,但再怎么也不敢承应。只故作好奇的看着吴姑娘:“这位姐姐头发真好,梳着圆髻油光水滑的,整齐饱满。可怜我也梳圆髻,头发太软总撑不起来。”
吴,沈二人看了一眼穆云舒,一样黑鸦鸦的头发,又细又软,光洁柔顺。哪里有什么不好的,瞧着是没有吴姑娘的饱满。因为一个是全部盘上的端庄妇人头;一个是大圆发髻周围还梳了几根辫子盘着发髻,后面系着发带垂下的活泼姑娘头。
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姑娘……
吴,沈两位登时就哑了口,原先准备的无数言语,哀求眼泪,忠心誓言……全都接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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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舒闷闷的坐在马车中往公主府去,只觉得累。
“皇后一年俸禄一千两,还不算衣料皮毛,吃喝用度衣裳头面又是宫里开销。贵妃俸禄七百两,妃子三百两,九嫔二百两……慈县中等人家一年开销五六十两,还是几口人吃喝用度。不错不错,假设九妃九嫔封满,连皇后一共十九人,再来几个低分位,平摊一年做工半个月,最低可拿三百两——不可能,我最低也是七百两,如果太后不以死相逼,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啊。晚后让奶娘仗着我的势买个大庄子,实现她做庄头娘子的心愿……快端午了,得赶紧打几条长命缕,卖给昭璃,啊不,献给陛下……”
“姑娘,陛下宣您进宫。”礼人心中有点寒浸浸的。想买点东西讨好都来不及……
穆云舒声音清甜:“那请掉转队伍,赶紧进宫吧。”
和穆云舒从前想的不一样,紫禁城中除了最大的宫后苑,还有许多小花园散落在各个宫殿内外,散而不乱,各具特色。陆毓才批完奏折,缓步走着松散松散:“穆家怎么闹你的?谋杀官身,七条人命,早就传进来了。好大的案子。”
穆云舒原有些疑心是不是陆毓做的,想想就知道不可能。陆毓要对付穆绣绫,还用得着这么委婉?陆毓的脾性,也不会为了一个穆绣绫,杀掉好几个为他征战过的军士。口中问:“陛下,可有旁的消息?”
陆毓心情似乎不错,笑得温和:“自然有,不过你先讲讲穆家的事。”
穆云舒咬了一下嘴唇,她身边一直跟着侍卫,便是自己不说,也会有耳朵尖的给陆毓汇报。整理一下,便将闵棠的话复述:“我听着,死的怕不是大姐姐。舅舅分明也这么暗示来着。舅舅见多识广,他说那些贼人不寻常,定然就真是不寻常。舅舅一行,既是武官,人手又硬,寻常盗贼见到避还来不及。金银也不多,犯不着一路尾随的拼命。舅舅醒了便报官,第二天找着尸体,却没了头。我想着姐姐要出家模样,也太假了。便提醒爹去查查首饰。女人不比男人,身边有闲钱,小金库便是首饰了。出门时瞧爹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过来,只怕我是料准了。”
稍稍犹豫,再将穆老夫人的咒骂威胁统统倒了出来。她已经和穆老夫人完全闹翻撕破脸,也不想再隐瞒。道:“每每拿名声威胁我,女儿家怕名头不好是真。可难道穆家自己名头就不要了……当初,也是说要掩护家里,娘的名声,大哥的名声,只要我去背黑锅,家族名声比命重要。而今动辄跑宫门上吊撞墙的,瞧着名声也不重要啊。我也不明白,我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大家好好的不成么?那就鱼死网破,我挨骂,她丢命!我瞧奶奶啊,是连赖婆子辞工归家也恨我头上了。”
陆毓听得乐不可支:“云舒,做得好!要不我这就给穆家下旨去,先找个地方操练穆徽几个月呢……也吓唬吓唬他。”
“老实说,我很不在乎弄死穆家几个,就怕打老鼠怕伤了我的玉瓶儿。要穆家死伤惨重,皇后入宫少不得也被人诟病。就算能压下去,也到底不如完美无缺的好。哪知惯来惯去,倒惯成这个样子!你那祖母堪称古今败家第一人,罢了。晚后你也不必再理他们,自有我去处置。”陆毓嗤笑,摸摸下巴,“这两日你好生休息,过几日我有好戏给你瞧。这两天还差个人,就快到了……”
穆云舒疑惑道:“是我姐姐么?”
陆毓笑着摇头,走到亭子里坐下,压低声音:“乖,过来。”
“你和闵棠猜得不错,穆绣绫没死。只是而今连我也找不到她在哪里。你不是请我找人瞧着穆绣绫么,便是她出京,也有人跟着。闵棠有功夫在身,鸿雁也不敢太靠近。可双方打斗也瞧着大半了,对方先还装呢,要不是闵棠几个手硬,只怕还逼不出他们真本事来。闵棠倒下,贼子便拉出轿子里的穆绣绫,骑马扬长而去,而穆绣绫并未太多恐惧,也没怎么尖叫。鸿雁一路尾随,在河水边断了线索,有船带走的,准备多周全?河滩浅水区留下的,不是穆绣绫。当时鸿雁靠近瞧了,衣裳撕破,血几乎流尽,冰冷发白,已经有些僵硬。”
“人死后总要半个时辰才会僵硬,若在水中,还会延迟。鸿雁是做惯了的,一瞧便知。便是没有鸿雁,你表兄,闵什么说得也有道理,穿着穆绣绫衣衫,又砍头,目的何在?拿着当球踢还嫌不够圆呢。要落个旁人,随便结案也就罢了。穆家的事,我自然会亲自关心……结案是明日就结,从此世上不再有穆绣绫。”
陆毓笑得有点阴森,“你爹再仔细查查,就有穆绣绫的当票出来了。要说心狠手辣,你这姐姐也真够狠毒的,那个侍女……山月,哦,名字还好。那个侍女也服侍她多年,连去安南都跟着,算是心腹了吧,一样被杀了。还有你舅舅,再怎么也是嫡亲血脉,这战场刀剑无眼,贼人总不会为了保全他,真的要丢命了都不下狠手。闵棠自己也手辣——鸿雁告诉我,要不是闵棠运气还算好,腿上中了一枪后倒下就被打晕了,再纠缠下去,九成九是要丢命的。”
穆云舒咬得嘴都泛白了:“她……陛下,她,穆绣绫说到底也还是闺阁女儿,哪里认识的贼人。还筹备如此周全,连陛下的鸿雁都没能跟上。”
陆毓点头道:“原本鸿雁跟着,只待穆绣绫跟那些人接触,就调动官兵抓起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安王毕竟也有暗手,准备又周全。”见穆云舒瞪大眼睛,往自己胸口按了按,“不妨事,穆绣绫已经死了,安王那里有什么,也扯不上穆家去。心大贪婪,下流无耻,愚蠢毒辣的东西。幸好我家云舒没和她一道长大。”
陆毓阴森森的笑了一下:十一叔,想将七旒冕冠换成十二旒的?先当心玉珠换翡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