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善咳嗽一声,道:“二姐,这几十年,你也算过得舒心了。看你嫂嫂弟媳,就是没有婆母管辖,也没那个过得你这样……大姐是不说了,她命更好。可做人,还是要仔细些,既然婆母都不喜了,你好歹设法将姐夫哄回来,一味斗气,不是法子。便是有大姐在,到底你是苏家妇。”
柯夫人苦恼道:“我也还是十几年这么过的,而今你姐夫是看我人老珠黄了,往年端茶递水,做点点心,他就高兴。而今就是做了,他也,看我什么都不顺眼。小弟,你说我多大的错?是,我说错几句话,可我也问问,哪家侯夫人是进门几十年不掌家的?要是婆母管家我也有话说,偏生是寡嫂,我出去脸面何在?我再小心赔笑,他,而今都住在邵姨娘那边,哪里把我当回事?连下人都……还有,那个。”压低声音,看看落在后方的女儿,“玉佩的事,指着我骂了几个月。那分明是姐姐暗示的,不敢怪姐姐,也不敢怪毓哥儿。他原先一点儿不知?事情成了,他舒舒服服做国丈,没成,自然有我挨骂。”
“是陛下。”柯善道。
柯夫人微微一愣,道:“对,是陛下了。”回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宫廷,“姐姐今天还哭呢,她可只认苑姐儿。”心中犹豫,看向弟弟。
柯善摇头道:“二姐,要为苑姐儿好,就快另外找人吧。陛下不是好脾气的——又有姐夫遗言在。”
柯仁道:“陛下不过一时新奇。我也瞧着那小姑娘了,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你想,怎么陛下不让她以跟随祭奠?守过孝的,没守过孝的,那大不一样啊。可见……再说了,便是现在心底还有几分怜惜,瞧着陛下现在没给名分,那就是要等及笄吧。还有两年呢,两年下来,又是什么情况?皇太后还在呢,自己娘天天不高兴,唠叨着,两年,便是铁人,也扭过来了。”
柯善还是摇头:“不随祭奠,是奇怪些。可她还是穿孝服的……大哥,你是一年半载就换人,你瞧陆家人,只怕陛下也是个痴心的。要我说,还是不要拿苑姐儿冒险。”已经有人迎上来,柯善不好再说,停了下来。
柯夫人咬着牙上了轿子,实在是一点都不想回府了。往年稍微哄几句就温柔似水的丈夫,而今总是铁着一张脸。下人不服管。女儿天天哭,儿子……只有新年朝和出来一趟,今天又是姐姐宣诏才出来,自己和犯人有什么区别。烦躁的踢了一下脚,早知道管家这么难,自己也不要……可不要又没脸面。说来,王氏也罢,婆母也罢,自己拿到管家权都不管不看,立即甩手,神仙也做不来吧。要是王氏当年慢慢教自己,给自己出谋划策,自己又何必,那样。
拉住女儿的手,轻声道:“你小舅舅说,陛下是个硬脾气。你也不小了,给你另外找找……”
苏文苑猛然抬头,斩钉截铁道:“我死也不!”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娘,我死也不。自幼我就是当太孙嫔养大,而今叫我嫁谁去?我打小心底就一个人,而今要我嫁谁去?我便是出家为尼,也决不让人笑话了去。”
“另外找,谁比得过表哥?谁比得过……”苏文苑咬牙切齿,“还有姨母在呢。论相貌,论家族,论和表哥的,多年情分,她还比我了?这辈子还长呢。谁笑到最后,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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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陆安音的头上缠绕着绷带,一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哭灵的时候心思恍惚,怎么不恍惚呢?良久,才疲乏的叹口气,对狂喜的心腹轻声问:“原来,张仙说我是真龙天子,可他死了。”
心腹往前一步:“王爷……”
陆安音摆摆手:“既然他死了,又来个先知。难道我真的,就是这条路么?”
面前的桌子上,两张小小的纸条。一张纸条上,“腊月靖安伯去世”。靖安伯家与安王妃家有转折亲,送信上门时,安王将惊讶按捺在心底。毕竟靖安伯年纪这么大了,或者有高明的大夫……再三宽慰自己。
第二张纸条,“正月帝驾崩。”秀丽的字迹,如火烧一般烫。
难道,真如她说的。
赵氏天命原本未终,陆氏天命兴得过早,而今唯有身具双血者可治天下也。否则,两股龙气交错为战,天灾人祸,赤地千里。金凤衔玉书于陆安音,助其重登宝座。半途却有黑鸟争夺,玉书粉碎……
听着如同戏曲,么……
张仙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赵氏天命不过暂断,如王莽之于炎汉。定有光武中兴,不过赵氏之光武,居然身具两朝血统。也好,也好。”
陆安音微微叹息,野心自然是有的。加上幼时张仙的引导,成年的预言……张仙死后,他也想过是不是罢休,可多年来的举动,很多事,已经身不由己。犹豫挣扎中,两张轻飘飘的纸条,已经决定了一切。
陆安音疲乏的闭上眼睛。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