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钦深刻觉得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
一年前,他没跟任何人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随着父亲的部队来到了北疆。虽然他知道,父亲也不过是来戍边,遇不上什么大的战争,但他还是想来北疆看看,看看那些诗人口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景色。
但当他真正来了北疆才发现,什么江山如画,全都是骗人的。这里春秋两季整日整日地吹着黄沙,夏季则短到可忽略不计,但四季里属冬季最为难捱,不过刚到九月,这地方就开始飘雪,一直能下到来年的三四月份。可这都不是令罗子钦最为崩溃的,最让他崩溃的是他在小队里拼死拼活了快一年后好容易凭着军功升了百夫长,但是罗正英的一次视察就将他这一年来的努力化为了泡影。
大概半个多月前,罗正英正在视察军队的训练情况,忽然间看到了正在一丝不苟地操练兵士的罗子钦,铁青着脸回了府邸。第二天罗子钦的伍长就接到命令让罗子钦去趟将军衙邸。伍长听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直以为自己今年烧了什么高香,手下人竟得了将军的青睐,便催罗子钦快些去。半晌,见罗子钦推诿不前,笑骂道:“你小子,别人都巴不得能见到将军,你可倒好,人家来请你你还扭扭捏捏,跟个新媳妇似的。还不快点滚过去,别让将军久等了。”
于是在罗子钦面色萎靡地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正在与部下侃大山的伍长接到消息:他手下的兵被将军剥了衣裳正跪在广场上挨抽呢。伍长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也顾不得想太多,着急忙慌地直奔帅府。到了帅府前的广场上,挤过众人终于看到了那个肤色黝黑的青年,正笔直地跪在那里,任由罗将军亲自执鞭,一鞭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一声不吭。伍长心里惊疑不定,于是悄悄问了旁边比他早到的人,那人说跪着的这个是罗将军的儿子,打他是因为罗将军说他不从父命,不尊将令,不守规矩,好像是在执行家法,不让别人掺和。可是忍了又忍的伍长最终还是没忍住,拦下了罗正英的鞭子,将他救了回来。
一进营帐,众人就看到了燕鸿这个小白脸军医。当他看到罗子钦已然没一处好地的后背时,眼眶红了又红,而后有些紧张地,微有些颤抖地替罗子钦止了血,上了药,然后手止不住地抖着执笔开了药。
夜深人静,燕鸿盯着罗子钦熟睡后却依旧紧皱的眉头,不由地想起了初见他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万般不愿地随师父来了北疆,说是要治治自己那该死的洁癖。于是当一个面容姣好的小白脸出现在一群满嘴混话,肤色黝黑的军溜子面前时,留给他的只有恶心。可罗子钦与他们不一样。燕鸿远远看着,罗子钦有时也和那些人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而当燕鸿第一次在校场近距离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与部下比赛射箭。突然出现在箭靶旁边的他吓到了对面已经连输三局的小士兵,一支利箭朝着他的面门呼啸而来,罗子钦见状急忙发出了手中的那支箭,准确无误地打偏了差点插在燕鸿面门的那支。燕鸿看着被钉在地上的那两支箭,脸色苍白如雪。罗子钦大发雷霆,冲他吼:“你是瞎还是脑子不好使?谁他娘的让你站在这的!”燕鸿惊魂未定,听着他怒气冲冲的吼骂声,突然红了眼,开始抽泣。罗子钦瞬间成了哑雷,烦躁地挠挠头,而后挥散了围观的众人,笨手笨脚地安慰起燕鸿。从那以后,燕鸿总是来找他,且不时给他塞一个装了各种草药、味道不甚呛人的荷包来。有时候看着燕鸿那张俊俏的小脸,罗子钦有点难过:他怎么就不是个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