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袁行健爬起来哀嚎,他在苏州也算青年才俊,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气。
“袁兄,沉住气,沉住气。”谢仲举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安慰道,“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袁兄是要成大事的,不必与这些人计较,失了身份。”
袁行健气还没喘匀,远远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声“李女史来了!”,顿时四面八方冒出无数的人来,汇成一股洪流,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涌去。袁行健与谢仲举动弹不得,被洪流裹挟着往前推,谢仲举的小身板差点淹没在人海里。袁行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谢仲举,架着他的胳肢窝奋力把他往前带。虽说同是江南人士,袁行健偏就生得人高马大,很有一把子力气。
李女史的车驾刚过坊口,就听见有人大喊,随后乌泱泱涌过来一堆人,把车马团团围住,进退不得。李女史没见过这般场面,不知该如何处理,一下子懵住了。要报官吧,这里围的都是读书人,圣人还要亲自考试,把他们抓了等于间接打了天子的脸,李女史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真要下车接见,且不说这么多人接见到明天也接见不完,李女史随行没带多少人手,秩序没法管理,若是引发踩踏又是一桩难案,只怕圣人要不高兴。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双方人马就这么僵住了。
见李女史久久不下车,不知是谁带的头,有人开始往车驾上扔书卷文章。这行动很快风靡开来,外层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跟着一起扔。有的人只带了两页文章,扔不过去,便卸了身上的玉佩、香囊等物件,绑住了再扔。也有那家贫的,身无长物,竟随手找了块石头包住便扔。一时间叮叮咚咚作响,原本在车外的侍从被砸得四处躲闪,没了最后一道防线,人群离李女史的马车更进一步,眼看着就能把马车掀翻。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如一柄利剑劈开人群,直奔李女史的车驾而去。铠甲长槊有着天然的威慑力,硬生生将人群逼退了几步,在马车外筑起一道屏障。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从禁军劈开的道路上骑马飞奔至李女史的马车旁,关切地问:“李女史可有大碍?”
李女史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多谢颍川郡王相助,奴并无大碍。”
颍川郡王姚载德听李女史出声,放下心来,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乌泱泱的人群,怒喝道:“散开!”
也不知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还是禁军的装备太过吓人,人群一瞬间噤了声,禁军再向前突进,竟轻松破出一条道来。
姚载德带着禁军一路护送李女史回府,再没有人敢靠近半步。
袁行健与谢仲举原本呆在司马府门口,反倒离李女史的车驾最远。虽然袁行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奈何同行太过凶猛,外加上还有个谢仲举拖后腿,死也没挤到李女史那边去,连文章都没来得及扔。待人流突然停住,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从身边开出一条道来,护送一驾马车进了司马府,训练有素,风驰电掣,两人自然是连马车的边也没摸到。
李女史进了府,人群也就渐渐散开了。袁行健与谢仲举两人蹲在地上喘气,仿佛打了一场大仗一般,动弹不得。
谢仲举使的力气没袁行健多,先喘匀了气,见袁行健形容狼狈,很是愧疚:“是我拖累袁兄了。”
袁行健摆摆手,一边喘气一边说:“都是……兄弟,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袁行健也喘匀了气,望着司马府的朱门牌匾,缓缓站起身,重重叹了一口气。
谢仲举刚想宽慰两句,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不过是没见着李女史,又不是没见着天子,有什么好叹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