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探头看。池墨进了院子,立在栅栏边拿手帕擦手。打黑伞的随从钻进车里,木栅栏的另一端,没跟进来。
天空中还飘着雨丝,往他身上飞。他穿了一件海军风的黑色薄风衣,衣领料峭地立着,看着更显挺拔。
南桑起身去开门,拉开门的瞬间,他刚好走上石阶来到门口。南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他请进屋里来。
“你继承了南夫人的茶术,做的很好。”
她垂着眸,素手纤纤,茶匙将茶则中的茶叶拨入茶漏,看了池墨一眼,有些许惊讶,上次左江喝她泡的茶,确不是这样说的啊,“难得听你夸奖我。”
“这次回国也是来监视我的吗?”南桑直接点出池墨的用意。
池墨也不恼,只是低着头,茶杯里的茶香袅袅地传出来,他的黑眸深深,静静看她半秒,云淡风轻道:“桑桑,文远去找会长了。”
“哦?是觉得我这个大小姐怕是完不成事情,免得把他也搭进去吗?”她声音轻软,嘲弄的意味却明显,“会长怎么说的?答应他了?”
他慢慢饮一口茶:“桑桑,你明知道结果的,豹哥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处理妥当了,桑桑,你记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的利益,当然了,你的敌人也会是整个陈门的敌人。”
“那就是拒绝了?”她克制着欣喜,微笑适度,像谈判专家,“又是这句话,当年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妈妈远走美国,而我隐姓埋名生活在这冷冰冰的樽城,就是因为我们曾是陈天南的家人,你知道我有多么恨吗?”南桑拿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手中的茶被她一饮而尽。
“是我欠了你。是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可是从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会长的坏话,而且是为了另外的男人,”池墨笑了笑,沉默了会儿才继续说,“我小孩子的时候,常听会长说,人会堕落,只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太强烈。他们很喜欢用一个词,”他的声音停顿,“心念成魔。”
“心念成魔,”她喃喃着,“很有意思的词。”
池墨总会说出一些话,让人觉得他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这个样子。这个男人,手拿屠刀,却总能说些佛家典故。
“有意思吗?”他笑,“听过佛祖的故事没有?释迦牟尼为人时,曾在菩提树下,向东方结跏趺座,对世人宣誓若不能悟道,就永远不会起身,”他在茶杯里重新倒了一杯茶,继续说:“后来,他周身涌现祥光,魔王怕他真的成佛,就让三个女人来诱惑他,这三个人分别代表着乐欲,贪欲和爱欲。后来都被释迦牟尼识破,化出了真身。”
“真身是什么?”
“骷髅,一切欲念,都是没有血肉的骷髅。”
南桑闭上了眼睛,许久,她睁开眼睛,看着池墨包里那根万年不变的鞭子,眼神里满是悲哀,自嘲道:“哥,你手中这根鞭子终有一天会落在我身上。”
听到她的话,池墨的心揪得疼。他的眼黑白分明。有些话不用她说出来,他心里也分分明明的,许久,他才轻声说:“桑桑,放下你的执念,成全你自己。”
“这份执念,是支持我活下来的理由。”
……
晚上喝酒的时候,许是喝多了,池墨竟然想到了季怀远。
池墨柔涅着眉心。
季怀远。他一直说不出对这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讨厌,可也绝说不上喜欢。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盘。
其实季怀远也是,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们这个圈子。同其他人,至多是客客气气。可是就这么个人,让陈天南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南桑,恋的痴迷、狂热、义无反顾。让他们所有人都吃惊都感叹,都觉得不可思议。
正是他,让池墨头一次知道,南桑已经长大了;也正是他,让池墨知道,南桑是懂得爱的——就算她的恋爱,被绝大多数人激烈而且坚决的反对着。在众口一词的反对声里丝毫都没有动摇的南桑,在季怀远无声无息的利用之后,所有的坚强和勇敢,轰然倒塌。
他亲眼目睹了那个过程。让人心疼又心悸。所以同样是他,让池墨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把一个女人由怎样的热烈,变成怎样的冷漠。
……
pontos会所以奢华尊贵立足樽城,这里不乏有钱有权的人士,这里也多的是艳光四射的女子。
左江今天是以左氏集团的少东家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他身旁的是当前左氏集团的副总左亦,也就是他的堂哥。
里面人更多。
有些熟面孔,但多数他并不认得。
不停的有人过来和他寒暄,向他问候。
左江乖乖的配合着左亦。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点头,什么时候该回应……渐渐拿捏的很好。
人人都说,左氏的少东家无疑是左老爷子出色的接班人。
闻言,左江看着左亦,有些尴尬,左亦从侍从手里换了一杯香槟,说:“阿江,你没必要这样,我现在在集团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你就早点回来接你父亲的班,这样我还可以早点实现我环游世界的梦想。”
左江好笑的看着他,顺手也拿了一杯。
左亦也笑出来。
人们都传言左氏集团因为接班人的人选内里明争暗斗,可不曾想到这样被人们趋之若鹜的身份,左江是不喜欢的,左亦也是。
左江抬头就看到南桑正低头靠在栏杆处对着他笑。南桑此时身上是一件玫红色的长裙。采了旗袍的元素,小立领,包肩,柔软的绸子熨帖在身上,衬出她那姣好的身段;自腰部往下,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此时的南桑,整个人艳光四射,又十分的优雅。
左江走上去,伸手搂过她的腰,南桑笑着说:“怎么?左小老板也来了?”喝了香槟的缘故,她桃腮微醺,星眸闪烁,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诱惑。
这样的女人,不带出来就罢了,带出来,可一定要看好。
左江想到这儿,不由得又笑了一下。
左江看着南桑此时站的地理位置正是监控里宋依站的位置,抬头看去,并没有看到走廊里的监控,这里确是监控的死角,所以若是宋依死不承认的话,他就得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坐一下?”她的脚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到麻木。
左江皱眉看了眼她脚上的银色高跟鞋,搂着她腰的那只手不由得用了力,虚扶着她,走进了左亦在会所的包房。
南桑坐在沙发上,左江缓缓地在她身前蹲下,他脱下她脚上的鞋子,用手掌很轻很轻地揉她的脚掌。
阮归他们知道,认识左江的人都知道,他有洁癖。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食物也好,水也好。
任何一点脏东西都不想碰的左江,在这一刻,用手握着南桑鞋子底下的那一面,手掌被鞋周围一圈边缘沾上灰,也毫不在意。
他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捏着她褪下高跟鞋的脚掌。
“不痛——”
“不痛了——”
就像念咒语,他反复咀嚼,不停重复这几个字。
南桑今晚来会所是要见文远,可是从她来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左江,那个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就只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她给木流岚打了电话,让她代替她去见文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和文远有联系,或许是心虚吧?
从她耳侧看下去,是一段柔白细腻的颈子,被玫红的绸衫衬着,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有点儿惊心动魄的美。让人忍不住叹息。
想到这里,他又皱眉。“下次不要穿这么高的鞋了,我会心疼。”
此时两人的姿态,又自然又亲昵,看在人家眼里,该是多么的琴瑟和谐、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