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味疲惫的生活中,总有那样的瞬间,一叶飘落,在恍如一滩死水似的内心之中激起小小的涟漪。那天是周六,下午上课的三个小孩子好像约好了似的,接连请了假,于是她便出门了,在大街上踟蹰着走了一段,最后,又去了潮流书店。原本像平常一样的,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去那儿,只为接着看书、买书的方便心安理得地换个容身之所。她像一只长于耕地的铁犁头似的,翻开人群向前推进,就在潮流书店那条大长坡的底端拐角处,和那人擦肩而过,在几秒钟之间,怦然心动,黯然神伤;她驻足回首,看着那个混在人群里的背影,知道自己和他注定只有一面之缘。那人背影逆光,越去越远,很快就会消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也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心中一动,连忙追过去——她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啊!再走一步,就可以和他并肩,但她住了足,望到他背影不见。她不由发笑——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笑什么吧——她转过身,淡淡地哂笑着,往书店深处走,路过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书,那么多人快乐从容,那么多书精致考究——她知道啊,她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好东西,都不属于她。
要那个人,要那种状态,要那种生活,要那个你——既然想要,为什么不去努力争取?
要如何争取啊?要如何努力?
到了这个年纪,本该稳若磐石的,或者即便没有那么稳,也该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可是你呢,信念,决定,言行,心态,反反复复,居无定形,在本该趋于稳定的年纪里就像大地震里的一座烂尾楼。
如果事事都还像小孩子考试一样,一堆人拉到一起闷头考一次,比一比分数,就知道还差多少了。可是生活里的事,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到底差多少呢?要多努力才行?
心中隐隐有光,脚下隐隐有路,可是眼前大雾弥漫,不知到底往哪走。一腔急切、一腔诉愿,唯有化作碌碌此生之中绵绵无尽的哀怨。
她不好!她不够好!那么多美好,她不够格拥有!她心里憋着好大一股劲儿,感觉好委屈,如果没有人,她一定会仰头大哭。在这儿,在这个人堆里,她没法哭,怀揣着那股别捏与委屈的劲儿,像头犟牛似的,闷头往大长坡上冲,越走越想哭。
她终于丢开了一切顾虑,鼓足勇气,点击了发送键,将那封已经在她邮箱里存了许久、修了又修的电子邮件发了出去:
朱老师,您好!
我是……
她激动得两手发抖,鞋子里直窜冷气,在房间里搓着手走来走去。朱老师看到她这封突兀的、仿佛刻意煽情似的邮件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觉得她可笑、天真、太学生气?或者压根就看不到她的邮件,毕竟作为一名博士生导师,每天要收太多邮件了。她来回走,心思起伏,无法平静。她感觉走了好久——从阳光初透窗帘走到太阳接近中天,的确很久了——电脑突然“登隆”响了一声,她的脑袋里也跟着“轰隆”一声,热血瞬间涌上心头。她按捺着紧张的情绪,屏住呼吸,点开邮件,一段文字映入眼帘:
青松,你好!
今年我有两个博士名额,但我打算招有医学或者计算机背景的同学,非常抱歉!30岁读博并不晚,跨专业也不可怕,真心搞学术,30岁跨专业一样可以成为科研大牛!加油,青松。
她感到身上发冷、头脑发蒙、口中干涩;她感觉自己没读懂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于是机械地将邮件读了第二遍、第三遍……她就知道,事情哪能想像你想得那样简单呢?不是跟打棒球是似的,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大喊一声“我好了”,对方就会把球扔到你手中;你想清楚了只是你一个人想清楚了,你是想得清还是想不清,外面的事情都有它自己的方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蒋老师?不,蒋老师太牛了,不知道有多少条件比自己好太多的学生要跟他。她知道她应该打开电脑,仔细搜索资料,摸清所有博士生导师的底细,然后细细权衡,赶紧敲定自己想要报考的导师,之后立马发邮件——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就做,很快就能完成这套流程;但她死性不改,又要退缩:她感到心底冒出一种绵软却强大的抗拒力,引诱她先将问题放一放;同时产生的还有些老掉牙的念头:立刻转投其他老师不好吧,朱老师会不会觉得你邮件里的那些话都是博人好感的瞎话?再联系蒋老师的话,万一两位老师一交流,会不会觉得你在投机取巧?人也老大不小了,混了这么多年连点亮眼的东西都拿不出来,能有什么本事?蒋老师很可能会这样想吧!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又是研究心理学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算什么啊!凭什么敢给他发邮件?又凭什么认为他会把名额留给你?别自取其辱了吧!她突然清醒,感到心惊担颤。
2015年下半年你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那时,你心里忌惮着“跨专业”与“没有拿得出手的论文”这两个劣势,在申请出国读博的事情上踟蹰不前!你思前想后,在一件本就应该做的事情上耽搁了好长时间,眼看着进入了十月份、时间实在紧急,这才鼓起勇气发出了第一封“陶瓷”邮件;第二封邮件的发出又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就这样战战兢兢、松松垮垮地进行着你的“申请海外读博”大计——你的人生大计,最终没一个老师愿意要你。你摸着良心照实说,你觉得当时你能成么?你不能,不用摸着良心你也不好意思说你能。其实,在你决定申请海外读博的那一刻,以及此后千千万万个时刻,你心里一直很清楚:你申不成!你没有优势,也未曾尽力,只是将自己伪装成一副全心投入的样子磨洋工!你花在犹豫动摇上的时间比花在想办法上的时间多得多!
试问,这样的你如何胜出?
杨青松!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能得到一点教训么!
她压抑着想要怒吼的冲动,噼里啪啦敲键盘……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你好小杨,
我对你的背景很感兴趣,欢迎报考!我校实行申请考核制,具体信息可在招生主页看到。
xxx
呵——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什么事都不能等!一定不能拖!不要顾虑、不要纠结,想做就做!不要说“等……”!虽然她知道眼前的文字不过是一个博士生导师对想要跟他读博的学生的最普通的答复,但是她仍然激动不已:她从椅子里跳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两手举在胸前,十指蓄满力量弯成鸡爪样,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一心沉浸在那种泼天灭地的喜悦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之前绞尽脑汁苦苦思索了一年多却不得任何头绪的人生路,在轻轻敲击鼠标发出一封邮件的刹那突然明朗了,一切发生得好像本该如此那么自然,就好像一直以来她想要的东西就是挂在从实验幼儿园探出来的石榴树上的果实,她踮起脚,轻轻一跳,就够到了。
呵——
她大喊一声,强迫正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自己坐下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当你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看到研究生复试通过的邮件的那一刻、刚参加工作时的某些瞬间,你也曾经像此刻这样激动、这样激昂!哪一回你不是激动得好像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奖赏?可是激动过后你又是怎样做的?热情开始消退,渐渐生出倦怠,终于,曾经努力争取的变成疲于应付的。
不要再把选择当成暂时喘息的中转站了!也别再将目标达成当成努力的终结啊!
她不断让自己冷静,清晰地、深刻地感受着那种终于突破了自我的极致快乐温暖澎湃地在身体里四处流动,她感觉自己好像抓着一朵滑翔的云彩、或者抓着一匹奔马的尾巴,手里的东西又虚又实地、清晰地、滑溜溜地消逝着。在她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她重新检视那两封邮件,看了几遍,意识到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问题:她的确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是时候甩掉身上那些浮华的装饰了。杨青松,你该清醒了!条件不够,那就让自己足够;没有亮点,那就让自己有亮点!她对自己大声说:?venga,animate!
忽然,那个身影浮现在脑海。
这会不会是一个预兆呢?或者是一个缘分的开端,那人忽然出现,让你做出一个你始终不敢做的决定,然后由这个决定推动情节向前发展,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注定再相遇……她知道啊,这些只能是她的幻想了。
——告诉你啊,我开始正式申请读博了。
“未名陌生人”:好啊!我支持你!
——好久不聊了,最近干嘛呢?
“未名陌生人”:辞职了,准备到国外转转。
——啊!这么突然!想好去哪了么?
“未名陌生人”:北京的冬天要冻死人了!先去南半球过冬啊!
——哈哈!你是候鸟啊!
“未名陌生人”:是啊,我怕冷啊。先去阿根廷,在那边住两年,西语学好了再接着去下一个地方,学另外一种语言。意大利语、法语、德语、俄语,我都想学!
——天哪!你太有勇气了!一个人么?
“未名陌生人”:嗯,要不你陪我?
——我可没有你洒脱啊!女生一个人不安全,找个人一起啊,亲!
“未名陌生人”: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一个人更自由。安全么,多加小心就好了,实在不行到那边找个男朋友,一起看世界、一起学语言,这样也挺好。别担心亲爱的,国外像我这种人多得很,找个伴不是什么难事。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一个哈!出国不比在国内,不安全的因素太多了,遇到什么事,身边没个商量的人可不行。你什么时候走啊?
“未名陌生人”:下周。
——啊!这么快!不等过完年么?
“未名陌生人”:不等了,从小到大都是孤儿一个,什么时候走又有什么区别?
孤儿?
她竟然发出了这两个字!
“未名陌生人”:是啊,我可能就是书上说的命犯孤星吧!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上高中的时候养父母又出车祸去世了,别的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亲戚。其实这样正好,一个人来一个人去的,干净利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失去了那种说出最妥帖的话的能力。
“未名陌生人”:你可别可怜我啊!我不需要谁可怜,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反正我心里挺享受这种无牵无挂的感觉。咱们保持联系哈,等我安顿下来给你寄明信片
——好。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国内肯定有好多人牵挂你的,最不济还有我这个罗里吧嗦的陌生人
“未名陌生人”:?vale!?vale!
——这个词我认识,是“好啦”的意思
“未名陌生人”:吆西,你也学西语了?
——昂,之前看你发“vanga,animate”觉得很好玩,也不知啥时候就学上了
“未名陌生人”:那太好了,将来你来阿根廷,如果我还在,咱们可以挎着胳膊用西语逛街了!啊哈哈哈哈
——亲,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你不是断了线的风筝,知道么?
“未名陌生人”:?vale!?vale!quelloro
——ytu
一年前她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会有这样一段际遇、将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就在她仓皇离家、逃到南京的那个晚上,她从火车站里出来,急匆匆地赶地铁。她身上疲倦透了,恨不得随便找个地方一躺了事,却还顾忌着自己是个女生,不敢以身犯险。在通往地下的自动扶梯上,她收到了昵称为“truetruelove”的好友申请。她心想:这人怎么跟自己昵称一样呀!随手一点,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和“未名陌生人”产生了联系。
——您好!您是杨老师吧!
——是的,您哪位?
——最近经常有人加我微信,叫我“杨老师”,说想让我帮忙上课。一开始我没在意,之后又有几个人加我,我就仔细问了下情况。他们说您提供的微信昵称的确是truetruelove,可是这个昵称是我的。应该是您搞错了。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这个事打扰我。
——不好意思哈,我看上查一下
真相摆在眼前,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啊!不好意思,的确是我搞错了,我的昵称是truetruetruelove
脑海中浮现出最初申请微信账号时的情形:她先填了truelove,屏幕上出现红色警告,说这个昵称已经被人注册了;之后尝试了truetruelove,警告再次发出;最后心一横,填了truetruetruelove,还嘀咕呢:这回总不会有人重名了吧!truetruetruelove就成了她的昵称。
后面逐渐聊了起来,聊成了可以互吐心事的陌生人。她在这个算是“生命中的一个意外”的陌生人那儿得到了许多心灵的慰藉,还受她影响学起了西班牙语。想想,人生真是奇妙啊!她琢磨着两个人已经聊了这么久了,是时候改个备注了,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未名陌生人”变成了“勿忘天涯客”。
从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外语有这样微妙的缘分;在我的记忆里,人生第一个理想是“长大了要当国际刑警”,当然,重点在那个“警”字上面,至于“国际刑”这个定语是怎么来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说那话时我根本不知道“国际”和“刑”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国际刑警”具体是干嘛的,可能是从当时比较热门的香港电视剧里看到的吧,觉得那应该是所有警察里最厉害的一种。现在知道,国际刑警不但要“刑”要“警”,而且为了“国际”还得必须懂外语。所以,我想,小时候迷迷糊糊地说出的那句大话时就已经为日后与外语结缘埋下了种子。终于长到八九岁,小小的种子破土发芽,成为人生这面土地上看得见的意象、也成为一种潜在的目标。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学生,她的乡村小学校落座在王妙音村后面的野地里,三面被农田包围,南面挨着一户人家,那家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名字叫玉明(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前,玉明是县中的高材生,后来得了神经病——据说县中学习好的太多了,他压力太大,脑子里的某根筋绷得太紧、最后绷断了,得了病。玉明一犯病就喜欢躲进草窠,等到小学放学,邪笑着窜出来吓唬小女生,看到长得好看的还会穷追不舍。玉明也有清醒的时候,那时候他不邪笑、也不追人,只是安静地骑在他们村南边的大桥上,捏着半截白粉笔在桥面上写写画画——玉明写的是英语,她虽然没学过英语,但是曾经在小二叔叔留下的书里面看到过英语字母,她知道玉明写的就是英语:流畅的斜体字母排着队、连着笔,就许多小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跳彩带舞。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呢?玉明会写什么呢?当时的她多么好奇啊!心想要是自己能看懂就好了。可惜啊,等后来她上了初中、学了英语,玉明病情加重,除了追人就只是发呆,再也没在大桥上写过字了。上高中时曾经憧憬大学生活,其中一样就是学习语言:利用大学四年学齐德、法、俄、日语;大二时选修了日语;后来忍不住向谷子讨要了西语词典;如今阴差阳错认识了“未名陌生人”,不,“勿忘天涯客”,阴差阳错地学起了西班牙语。再往后,应该还会学法语、俄语、德语——不,不是应该,而是肯定。她感觉自己在学习外语这件事上就像旧毛衣里的一根线,扭住开头稍微一拽,扑扑啪啪,整条线都被牵了出来——大的小的、偶然的必然,将她的人生连声一片。
有的人相信计划,有的人相信意外,所以人生走到某个节点,有的人丢掉意外捡起计划,有的人丢掉计划拾起意外。你还怨么?不怎么怨了。但是你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刻,当你走到另外一个节点,你会再次疲惫、再次厌倦,再一次,痛苦地长久反思,在往昔之中发现巨大的漏洞;然后,再一次,你像一个吃尽了苦头的悲观的穷妇人,一边抱怨一边继续缝补你那间已经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裳。
白天,复习专业课、阅读文献、编写数学材料;晚上,写那本有关小女孩和她的爷爷、和她的小村子的书,最开始是几个零碎的片段,现在她着手写长篇:故事发生在一个不存在的古老朝代里,主人公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乡野少女和她八十多岁的爷爷,她们相依为命,生活在一个位于某国西南边境群山深处的小村子,那里民风淳朴,有好人也有“坏人”;她们生活在群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里,在被山岩切割细碎的贫瘠的小土地上耕田种地,种的是一种由当地一种类似于稻子的植物驯化出来的作物,两年三熟,冬末春初天气转冷,种不了地的人们便进山打猎;按照情节往下走,她们会遇到一个神秘的山外来客,开始接触那个陌生而纷乱的外部世界……她刚起头不久,昨晚上从十点一刻动手敲字,一直写到凌晨五点多——那时,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小少女八十多岁的爷爷正坐在水井边,用一把用了多少年的、表面磨得油光水滑的桃木梳梳理他长到胸口的寿星胡——接下来,她将会写到作物收获、粮食加工、打场播种,而这些在古代是如何进行的,她不清楚,所以她需要搜索资料,一边搜集一边写,将会写得很慢。可是这一次,她不着急了,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一日将尽,舍不得入睡;不得不睡了,又急切地盼望天明。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时间真他妈是好东西啊!
这天下午,她从潮流书店买完一本书回来,走到水果店门口,瞧见实验幼儿园围墙里探出来的那丛石榴树枝下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一个老人,正背着她慢吞吞地往北走。她快步往前走、超到老人前面,一回头——天哪,可真像她的老爷爷啊!泪水刹时溢满双眼。老人胸前挂着一只木箱,盖子敞开着——就像民国电视剧里在大街上卖香烟的小孩子胸口端的那种木箱子——里面装满了指甲剪、针线盒之类的小玩意。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笑着轻声跟他打招呼:
“您好,老人家!”
老人微微弓起背,笑眯眯地看着她:“买点东西吧。”说话的时候,嘴唇也会发抖啊!
她呼出一口气,说:“我想买一个指甲剪,但我现在没带钱,能不能麻烦您等一下,我就住附近,马上回去拿一下!”
老人连连点头:“你去你去。”
她立马撒腿狂奔,一直跑到大铁门那儿,才想起来住的地方好像也没有现金,急得在门口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灵机一动,跑到巷口的小超市里刷微信换了二十块钱。然而等她兴冲冲地攥着钱拐过墙角,石榴树下已经没有那个苍老的身影了。难道他被城管赶走了么?她焦躁地想着,将附近的几条街一条一条走了个遍,再没见到他了。她攥着钱,回到石榴树下,站到马路上车辆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天黑了。他应该是觉得她这个小姑娘只不过在拿他开玩笑吧,所以就走了?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翻出七月份写的那首歌,久已不弹了,有些旋律已经哼不出。
外面传来女性对话,紧接着是钥匙声、防盗门开启声。她起先没有在意,只顾着唱自己的歌、流自己的泪,忽然脑子里念头一闪,喃喃道:难道对面有人看房?于是连忙将歌词收好,起身出去查看情况。对面的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她在防盗门上敲了几下,听到一串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套装的女孩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问她有什么事。正装女孩身后走来另外一个女孩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一头披肩发,厚重的刘海盖在眉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