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萦回抚过他的脸:“你说你娘是大家闺秀,而你爹是蒋氏宗主,你怎会在乐坊为伎?”
“蒋化吉……”蒋兰宫缩起肩膀,“我娘死后他把我卖了,卖给了人贩子。”
杜萦回的心像被狠狠拧住。
“亚父知道人贩子是怎么对待卖不出去的孩子的么?”蒋兰宫说,“他们把孩子的眼睛挖掉,四肢打断,让他们看起来可怜,好扔在街上乞讨。他们教孩子偷东西,抢劫杀人,那些孩子被抓住以后,人贩子才不会回头来管,就让抓到他们的人随意殴打,很少有人能活过一年。”
杜萦回要把他抱紧,蒋兰宫却从他胸前离开,重新坐到船艄上去。
“我不想活成那个样子,所以我讨好人贩子和买主,让我能卖个好价钱。”蒋兰宫望向月亮,“幸好我还有这张脸……九岁被卖到了扬州教坊,开始学舞。”
他说罢抚着船篷朝杜萦回看来:“亚父可知我为何总是用这种小船找你?”
杜萦回没有很快回答,他想起鸳鸯坞也是这样的小篷船,船舱仅能容三四人坐,坐满也显得狭窄。
而蒋兰宫曾指着景鸾川上灯火华彩的画舫,仿若炫耀一般,比较当年秦淮船宴时的那一只。
其实那样行驶稳定而底楼四面封闭的大船,更能遮掩二人的私情。
“为何?”杜萦回竟有些不敢问。
蒋兰宫道:“我只是不喜欢那些大船。就算不是酒色之徒,也有对美差不离的判断,来无尽洞天的客人,自然也都喜欢那些大船,所以那些我建造起来,是为了充场面的。”
他借着船灯映照,无意间展露着姿容:“船越大,雕花楼台越精美,他们就越欢喜。”
忽然他望向湖面,灯影在眼中游移:“可我不欢喜。”
杜萦回静静听着他的话。
“我在教坊学不久,就被领到台面跳舞了。”蒋兰宫说道,“扬州多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船上。一开始没有名气,只招待乘得起小船的客人。船不稳,很容易出错,那时同一班的孩子几乎都出过错,只有我不错。因为我知道,一旦跳错了,藤条打在身上要留疤。留了疤,就得一辈子烂死在船上,永远别想被赎走。”
“没过两年,跳得好有了点名气,就去大船的宴会上跳舞。大船上的人出手很阔绰,点我一支舞的开价足够在扬州城买下一间铺子。我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那舞值不值这个价钱,就被天降的巨财砸晕了。领班也叫我收下,我为何不收呢……”